2023年4月的鲁甸，山风已经带着暖意，吹得项目部后山坡的野桃花落了一地粉白。陈景辰站在宿舍门口伸了个懒腰，阳光透过塔吊的缝隙洒在他脸上，暖得人想打哈欠。这是他近一个月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空闲日”——复工后连轴转了三个月，安全检查、工人培训、隐患整改……积压的资料在办公桌的角落堆成了小山，像座随时会塌的纸城堡。
“今天啥也不干，就跟这些资料死磕。”他对着空气挥了挥拳头，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个新笔记本，封面上印着“安全生产日志”几个字，边角还带着出厂时的折痕。这是他特意留着的，就等有整块时间时，把零散的记录一笔一划誊写进去。
断网：刚点燃的引擎熄了火
办公室的窗户开了道缝，春风卷着桃花瓣飘进来，落在积灰的打印机上。陈景辰擦了擦键盘上的灰，开机时，屏幕亮起来的瞬间刺得他眯了眯眼——复工后总在现场跑，电脑都快成了摆设。他点开文件夹，里面密密麻麻的文件名看得人头皮发麻：《4月安全巡查记录》《脚手架验收补充说明》《新进场工人三级教育台账》……光是分类归档，估计就得耗上大半天。
“先从简单的来。”他给自己冲了杯浓茶，茶叶在玻璃杯里打着旋。刚要开始整理《防疫物资消耗表》，屏幕右下角的网络图标突然变成了感叹号，紧接着，文档自动保存的提示变成了红色的“保存失败”。
“嗯？”陈景辰伸手按了按路由器，指示灯红一阵绿一阵，像只喘气的病猫。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山坳里的信号塔，塔尖在阳光下闪着银光，却毫无征兆地“罢工”了。
“不是吧……”他掏出手机，果然，信号栏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E”，连微信消息都发不出去。项目部的网络全靠那座信号塔，一到阴雨天就时好时坏，没想到这晴朗的春日也掉链子。
陈景辰捏着手机在办公室转了两圈，茶喝了半杯，心里的火气却冒了上来。他最烦这种计划被打乱的感觉——就像刚发动的卡车，还没挂挡呢，引擎先熄了火。他走到资料堆前，拿起最上面的《隐患整改回执单》，纸质边缘被风吹得卷起来，像只翻肚皮的鱼。
“算了，先在电脑上整理，等网好了再打印。”他深吸一口气，把注意力重新拉回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窗外的桃花瓣落了又落，在桌角积成小小的一堆。他想起刚复工时，郑丽华总说他整理资料时像“打仗”，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此刻对着空白的网络信号栏，他的眉头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一起挤。
时间在键盘的敲击声里慢慢流淌，阳光爬到了办公桌中央，把他的影子缩成一团。陈景辰伸了个懒腰，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发现已经整理完三个文件夹。他习惯性地点了“打印预览”，屏幕上突然弹出“网络已连接”的提示，右下角的网络图标重新亮起了熟悉的蓝色。
“嘿，算你识相！”他像打赢了场小仗，心里一阵轻松，抓起鼠标就点“打印”，还特意多按了两下，生怕这来之不易的网络再跑掉。
卡纸：即将冲线的车爆了胎
打印机“嗡”地一声启动了，滚轮转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陈景辰端着茶杯凑过去，看着第一张《防疫物资表》慢慢从出纸口滑出来，油墨的香味混着纸浆的气息，让他莫名地踏实——这是属于纸质资料的、无可替代的安全感。
他把打印好的文件按顺序码好，用回形针别住，心里盘算着：先打表格，再打台账，最后整理验收单，争取中午前弄完，下午还能去现场转一圈。
打印机不知疲倦地工作着，吐出的纸张越来越厚。陈景辰哼着不成调的歌，给茶杯续了热水，刚转身要回座位，就听见打印机发出一声奇怪的“咔哒”声，接着是滚轮空转的“嗡嗡”响，最后彻底没了动静。
“怎么回事？”他几步冲过去，只见出纸口卡着半张纸，剩下的一半卡在机器里，像只断了翅膀的蝴蝶。他按了“取消”键，机器毫无反应；又试着往外拽那半张纸，刚用点力，纸“刺啦”一声破了，一半留在外面，一半陷得更深。
“搞什么！”陈景辰的声音陡然拔高，刚才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他蹲下身，掀开打印机的盖子，里面的纸张果然歪成了一团，油墨蹭得到处都是，像幅抽象画。
他耐着性子把卡住的纸一点点抽出来，碎纸屑落了一地。重新放好纸，按了“打印”，机器转了两下，又是“咔哒”一声，这次更绝，直接把整张纸卷成了麻花。
“我这暴脾气！”陈景辰一巴掌拍在打印机顶上，塑料外壳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是在委屈地呜咽。这台打印机是项目开工时买的，跟着他们风里来雨里去，平时小毛病不断，没想到今天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他想起去年疫情期间，全靠这台打印机打印防疫登记表，当时它卡一次纸，郑丽华就给它“鞠躬”一次，说“打印机爷爷，求求你了”，现在想想又好气又好笑。可此刻，他连笑的力气都没有——桌子上堆着刚整理好的电子版文件，像一群等着被解救的俘虏；地上的碎纸屑混着桃花瓣，乱糟糟的一片；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却照得他心里发堵。
陈景辰试着重启打印机，没用；换了包新纸，还是卡纸；甚至学着郑丽华的样子，对着打印机念叨“求求你了，给点力”，依旧无济于事。他瘫坐在椅子上，看着那台倔强的机器，忽然觉得很荒谬——自己能搞定脚手架的安全锁，能看懂复杂的电路图，却被一台小小的打印机难住了。
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一点，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资料堆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陈景辰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他才想起早饭还没吃。烦躁像潮水般退去些，剩下的是深深的无力感——就像你卯足了劲想往前跑，却发现双脚被绑在了原地。
他掏出手机，信号已经稳定了。点开微信，工作群里一片安静，估计大家都在现场忙着。手指无意识地划着屏幕，突然停在朋友圈的图标上。
“发个朋友圈吧。”他鬼使神差地想。平时他很少发动态，觉得矫情，可此刻，那些堵在心里的烦躁、无奈，像要找个出口。
他点开编辑框，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有没有经历过这种绝望，当你有点空闲时间想做一下资料的时候，突然间网络断了，打印机坏了，还有一大堆的资料等着你打印归档。”
敲完最后一个字，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又加了个“裂开”的表情。发送的瞬间，心里像卸下了点什么，说不清是轻松还是更堵了。
没过两分钟，评论区就热闹起来。
郑丽华第一个评论：“景辰，我上次打核酸登记表，打印机吞了我五张纸！后来发现是纸放反了[捂脸]”
夏彦卿紧跟着：“哈哈哈哈，这打印机跟你有仇吧？需要帮忙不？我下午回去给你修修，我可是‘民间修理大师’[酷]”
黎伍伟也冒了泡：“别跟机器较劲，先吃饭。下午让苏桦从镇上带个技术员来看看，资料不急这一天。”
连很少发朋友圈的张建军都评论了：“陈工，是不是纸太潮了？我家有晒干的纸，给你拿点？”
看着一条条评论，陈景辰的嘴角忍不住往上翘。郑丽华的“同病相怜”，夏彦卿的“吹牛”，黎伍伟的“兜底”，张建军的“实在”……这些带着温度的文字，像春日的阳光，一点点驱散了心里的阴霾。
他回复郑丽华：“下次我也看看是不是放反了，可能是我笨[捂脸]”
回复夏彦卿：“等你回来，修不好扣你工资[坏笑]”
回复黎伍伟：“收到黎哥，先去吃饭了。”
回复张建军：“不用啦张叔，谢谢啦！”
放下手机，陈景辰站起身，发现窗外的桃花又落了一层，像铺了层粉色的地毯。他走到打印机前，看着那堆卡纸，忽然不那么生气了。或许就像黎伍伟说的，没必要跟机器较劲，成年人的世界，不就是在各种“意外”里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吗？
他拿起扫帚，把地上的碎纸屑扫干净，又给打印机盖了块布。然后抱起那堆电子版资料，决定先去食堂吃碗热面条——吃饱了才有力气跟打印机“战斗”。
走到办公室门口，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台安静的打印机，阳光在它身上镀了层金边，倒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在乖乖等着被原谅。
“下午再战。”陈景辰笑着对它说，然后转身走进了满是花香的春风里。资料总会整理完的，打印机总会修好的，生活里的这些小波折，说到底，不过是给忙碌的日子添了点“黑色幽默”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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