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话问的快,带人回来的也快。
结果当然是没有结果。
何淼本来就对人机没有太多期待。
只是按照流程来进行,她这一闹,也没人能再把偷钱的屎盆子扣在她脑袋上。
和事佬班主任毫不犹豫地何宏伟去办公室安抚。
她爸的表现还是非常有“人味”的,全程都在向班主任讨要说法。
只是何淼仍然能感觉到她爸在家和学校这两个地方的状态有些许微妙的不同。
在家时说起这些事他明显更激动,此刻在学校里则平静的像是在走流程。
何淼不得不怀疑,这把人变成人机的影响是以学校为中心向外扩散的。
离学校越近,受到的影响越大?
是因为陆晏清在学校?
又或者是因为陆晏清此刻在学校?
产生影响的不是学校这个地点而是陆晏清这个人。
离他越近受的影响就越大?
难不成这小子有书?
他给大家替换了个信念让他们当人机?
何淼的脑海中一时间涌上无数个猜想。
但她并不着急去验证,她知道跟天命书这些诡异有关的事最是不能着急的。
稍有不慎就会陷入巨大的麻烦中。
要是那陆晏清拥有与痴相似的轮回之力,她贸然暴露自己,搞不好会像邵珩一样于无形中被抹杀。
她们这个时代可不比古代,大家聊起鬼怪来那可是口无遮拦毫无避讳。
能让痴钻入的空隙那简直不要太多。
何淼一边在脑海中头脑风暴,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班主任将、警察和她爸围在办公室说完客套话,在“孩子之间打闹”“以后一定多加教育”等等声音中,分组送人离开。
她爸离开前,还偷偷拉她到一边,叮嘱她说要是在学校再被欺负了,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他,他还会来替她撑腰。
嘴上虽然这么说。
表情却看不出任何心疼和担忧。
何淼知道,这不怪爸爸,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中的诡异发力了。
诡异让他粉饰太平。
那她也跟着粉饰。
乖巧地应承下班主任的“教导”,承认自己刚才情绪激动,言语有失,率先道歉,得到一个“知错能改就是好学生”的表扬。
随后班主任召开了班会,批评了董晓舟的粗心。
一并批评了那两个帮腔者的夸大其词。
“偷班费”这件事便算是翻过去了。
没人知道,就是这么一件在所有人眼中都不足挂齿的“小小误会”,曾经让何淼在昨天那个孤立无援的傍晚,“死”在货车呼啸的滚轮之下。
她难过她曾“死”去,也庆幸她得以重生。
坐回自己的座位后,在一排排麻木又敌意的视线中,她看着那面四四方方的黑板,和桌上堆成小山的书册,知道她的人生翻篇了。
这个小方桌,这一间教室,便是她崭新的战场。
她得找到自己的路。
重回学校生活比想象中还要痛苦百倍。
持续了一整天的课程后,何淼才真切地认识到,自己荒废的高一那一整年究竟意味着什么。
就算她拿出十二分的注意力,上课还是像在听天书。
翻开习题册更是犹如油烹火炸般煎熬。
除了语文稍微好点以外,其他科目简直就是两眼一抹黑,她连题干都有点读不懂了。
这真是比外出打仗被人砍的时候还要难受。
学习本身就已经很艰难了,还有那些人机小团体一下课就来骚扰她。
何淼本来就学得很烦,一听那些垃圾话直接就炸了。
“小土,一天不见长本事了,居然会带家里人来找班主任告状了,你是没断奶吗?”
“你们是瞎了还是聋了,我那叫报案,不懂法自己回家拿手机好好查一查,别在这丢人显眼。怎么,今天警察姐姐没把你当小偷抓起来你浑身难受是不是?难受你们就自己去找个大夫看看脑子,开点药吃,我们只是恰好同班,我没义务看你们犯病。”
“你,你怎么说话?”
“你们怎么说话我就怎么说话,还有我有名字,我叫何淼,不叫小土。大家都是穿校服的,半斤八两,你们也没比我好看,我也没比你们土,少开口闭口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凭你也配跟我们一样?你也不照照镜子……”
“我不照,我就不照!我是来上课学习的,不是来照镜子的!我是不像你,天天闲的没事做,举个镜子梳你刘海那三根毛,梳来梳去梳得像三毛一样,真觉得自己美翻了不成?你就是真的美翻了也不关我的事,我就是真的土包子也跟你没关系。麻烦你们别随便来找我搭话可以吗?我们又不熟,有点边界感行吗?”
经过穿越的淬炼,何淼已经是吵架小能手了。
主打一个对方一句她回十句,对方的话她只当放屁,她怼回去的垃圾话也完全不过脑。
随心所欲就图个痛快。
这些人机还能把她抓下去打板子不成?
她以前总觉得当众跟人吵架很丢脸,不想在班里有一个被排挤、不好相处的形象,而现在,爱谁谁!
明里暗里阴阳怪气都到她脸上来了,她还能忍?!
先撩者贱。
丢人的不是她。
她一直退让,都退到差点被大货车撞死了,她才不要再往后退了。
至于有没有被孤立,是不是不合群,她都无所谓。
这种“朋友”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如此往复几个回合后,三人完全愣在了原地。
张嘴瞪眼,瞧着像是行为模式处理不过来,卡壳了。
何淼不知道这些人机在遵循什么逻辑运转。
可能是她在剧情里应该已经“车祸”不在了。
她这“重生归来”,把剧情给整乱了,人机们一时之间找不到能够匹配的行为模式了。
按照三人性格这会是得出手揍她了。
当早上警察的威慑力还留有余韵。
两方冲突下,人机小团体还是给整不会了,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就走了。
何淼笑着冲她们摆了摆手,骂得神清气爽,通体舒畅。
她本来都要被老师的天书给讲困了。
现在正好提神了,赶紧抓紧一切时间,去温习下一节课的内容,能减少哪怕半分学渣的痛苦也是好的。
直到放学都是风平浪静。
乔菲试着按以前的方式把自己的值日甩给她做。
何淼理都没理,背上书包直接走了。
全校的女生如往常般往篮球场涌,眼带爱心地看陆晏清打篮球。
何淼没有去凑这个热闹,纵然她对他很是怀疑,但凭她目前掌握的信息,没有任何能够跟他对垒的筹码。
运气好点,他是桃鸢和傅语闲那样逃脱了诡异规则的人。
运气差点,他是江宁心、洛岚或者邵牧其中的任何一个,她都能当场被他噶了。
不对,如果是邵牧还好,比较蠢,还有周旋的余地。
另外两个她光是想起来就浑身打冷颤。
她必须先苟一下,去见见另一个“特别”的存在。
她妈张丽婷女士按照预定,请了几个小时的假,提前下班来学校门口接她,带她去医院见唐安予。
坐上电动车后座时,何淼观察了下她妈的表情,跟她爸一样,比在家时少了份人味,多了点人机感。
她于是跟妈妈一起一路往医院去,一路闲聊,一路观察她妈的表情变化。
离开学校的一段路,她妈的情绪恢复了些许波动,还提及了她爸今天在学校的表现:
“就让你们班主任那么三言两语打发了,都没找欺负你的那几个同学的家长来面谈,你爸可真没用!”
但当靠近医院时,她眼球的转速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话锋也变了:
“老师说的是对的,在学校还是要听老师的话,跟同学好好相处。”
何淼在心中暗暗记下,学校和医院这两个点都有问题。
又或者,是陆晏清和唐安予这两个人存在的地方有问题。
随后她便在妈妈的陪伴下,见到了那个因为陆晏清的示好、成为全校女生众矢之的邻班同学——唐安予。
唐安予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从楼梯口推下去的,所以摔得很重,被压住的左侧小腿和胳膊都骨折了,手脚都打着两坨大大的石膏。
颈椎也扭伤了,架着脖套。
此刻她一头黑发垂在肩上,配上瘦弱的身形,惨白的皮肤,一身病号服躺在雪白的病床上,瞧着十分可怜。
何淼知道她是单亲,家里只有妈妈一个,平日工作忙碌,要连轴转,没有太多时间来照顾她。
她想出院,但因为腿上的钢钉要等着做手术拆,实在行动不便,家里又没人照顾,只能暂且留在这里休养。
她家是没这个钱的,是陆晏清动用了家里的关系,强行给她安排了一个VIp病房,让她长住。
还找了阿姨日夜照顾。
这都是班里那些人机同学传回来的消息,小团体三人组知道这些事的时候眼睛都气的喷火了。
而何淼看着唐安予,想着这种种信息,忽然觉得其中充满了扭曲的不真实感。
被欺负的柔弱女主和高高在上的全能男主,她生活的世界该不会也是个话本世界吧?
不同于土着女那边的古言故事,她这里时是走青春疼痛校园情节吗?
想到这些,何淼一边觉得离谱,一边又觉得这样的故事情节很符合那几本坏书的品位。
搞不好还有个《霸道校草狠狠爱》的标题。
就是不知道这本书到底是在唐安予手里,还是陆晏清手里。
压下疑问,何淼拦住想陪她一起进病房的张丽婷:“妈,我想单独跟她说说话,你在外面等我好不好?”
张丽婷看了眼病房里,只有保姆在,那位要把她女儿撕了的妈妈不在,她便放心地退到过道处的座椅上:
“你去吧,我在这替你看着,等你这同学的妈来了咱们就赶紧走,免得让她打了。”
何淼于是敲了敲门,听到应声后,便推门进去。
面对唐安予,她有点紧张。
对天命书的怀疑是一回事。
曾经她躲在角落,面对唐安予被欺负的遭遇视若无睹、不敢伸出援手的懦弱和愧疚则更甚。
她默默地走上前,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唐安予见到她来有些意外,对保姆道:“阿姨,您先下去吧,我跟同学说会话”,待到保姆出去后,才重新看向她:
“何淼?你怎么来了?”
何淼能听出她语气虽平和,却带着几分警觉。
也能理解。
她以前毕竟是那三人组的跟班,按她往常的懦弱来说,她不可能有胆量自己来见唐安予的,除非是被小团体逼着来做坏事。
“你别担心,跟孙佳宁她们没有关系,是我自己想来见你,我想当面跟你道歉。”
唐安予听着,大眼睛眨了眨。
何淼则鼓起勇气继续说:
“我之前主动去跟你套近乎、交朋友,不是出自我本意,是她们让我去的,她们让我用这种方法把你拉到我们的小团体中,好以‘朋友’的名义,理所当然地欺负你。这些我都知道,我也没有反抗,让你一步一步,遭遇了这么多不好的事,我很抱歉,我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
说到最后,她声音有些抖。
脑子里只有那句“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做什么”。
她觉得自己的道歉很苍白。
就像面对土着女和桃鸢那时一样。
已经做过的事不能挽回。
她要道歉,也要弥补。
唐安予听完这一大通话,眼神更意外了。
微蹙的眉宇间还带着几分费解和审视,好像在确认她这些话究竟是出自本心,还是又受到了新的胁迫,通过这种方式来引她进新的局了。
何淼知道,唐安予确实是被欺负的有些风声鹤唳了。
她作为“帮凶”之一,就算得不到她的原谅,也是理所当然的。
唐安予可以用任何态度对待她。
顿了半晌,唐安予才收回眼神,何淼偷瞄她的表情,看起来没什么波动,没有敌意,也不温柔,只有明显的疲惫和无奈。
唐安予轻叹了一声:
“其实你没来跟我道歉的时候,我一直在等你给我一个解释,先不管别人怎么样,最开始我确实是因为我们同为转校生,来自一个县城,很想跟你做朋友……后面那些事,就算我知道你是被逼的,但也还是很难受。我想你应该给我一个道歉,但我以为你肯定不会来,也不会说的。没想到,何淼,你变得坦诚也变得勇敢了。”
何淼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知道这样的语气后面,肯定是要跟一个“但是”的。
果然,唐安予顿了顿又开口:“但是,我听完你的道歉,反而很生气,也很难过,原来你真的都知道。原来你真的,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何淼无言以对,只能道歉:“对不起。”
唐安予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才又道:
“理智上我想原谅你,但情感上我无法原谅你。如果就这么原谅你,那我受得这些伤痛又算什么?我知道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是被逼的,但是,但是,你先离开行吗?我不想让自己说出过分的话,也不想变成我自己讨厌的人,但现在我真的控制不好我自己,你能不能先消失?”
她声音带着颤抖,压抑着巨大的情绪。
何淼的心被愧疚塞满。
她第三次郑重地说了声“真的对不起”后,才离开病房。
回到妈妈身边时,她仍有些失魂落魄。
张丽婷拉住她:“挨骂了?”
何淼把头埋在她胳膊上“自食恶果了。”
她情愿唐安予骂她一顿,但显然对方很厌恶这些暴力手段,所有的情绪都变成了自我攻击。
柔软的人总是容易先受到伤害。
何淼想,她得多做一些,她能做好的。
母女二人穿越VIp病房的走廊,往电梯走去时,几名医生和护士忽然匆匆赶来,焦急得跑向远处的病房。
“3号病房的杜欣欣生命指标有波动,情况不太好,赶紧通知主任过来看一下。”
呼啸而过的话语,被何淼顷刻间捕捉。
她浑身僵直,愣在了原地。
杜……欣欣?
“淼淼?你怎么了?怎么忽然手这么凉?”张丽婷被她吓到。
何淼也被吓到。
在她做出思考之前,身体已经率先行动了起来。
她甩开张丽婷的手,比那些医生和护士更快地冲向第三病房。
在一声大过一声的心跳声中,写着“杜欣欣”三个字的门牌记录挂在病房门口。
看着这熟悉的三个字,何淼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所有被她压在心底的惶恐与不安,那种独自存在于此的孤独,在这一瞬间爆发。
她根本顾不上门口护士的阻拦,直接冲进了那间病房。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张毫无血色的瘦削面容。
熟悉的五官却没有一丝杜欣欣的鲜活与明媚,只有死人般的惨白。
何淼愣在原地,一众医护越过她,奔向病床上那个昏迷已久、情况急转直下的植物人。
也便是在这一刻,一段被遗忘的回忆,涌入何淼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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