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的指尖在裴砚舟手背上轻轻一扣，这个动作像根细弦，绷住了两人交叠的呼吸。
夜风夹带着糖厂外的蝉鸣声灌进听筒，这次的声音很轻，像落在水面的一片羽毛：“顾小姐，恭喜你拿到了U盘。”
裴砚舟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指节上的创可贴——那是刚才按张浩时被碎玻璃扎到留下的，此刻倒成了最真实的温度锚点。
顾疏桐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薄茧擦过自己的皮肤，仿佛在说“我在”。
她清了清嗓子，尾音却还是带着些许冷硬：“说吧。”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突然加重了些，像是刻意压低的沙哑嗓音：“你刚才抓到的人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幕后黑手还藏在暗处。”停顿了两秒，“不想再惹麻烦，明晚十点，东城区老仓库见。”
“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顾疏桐皱起眉头，余光瞥见裴砚舟已经掏出手机开始定位来电的Ip地址，“你到底是谁？”
对方轻声笑了一下，像是被逗乐了：“顾小姐，有些事知道得太早，容易折寿。”
忙音响起时，裴砚舟的手机屏幕刚好亮起——定位失败，对方使用了境外虚拟号码。
何敏凑了过来，发梢扫过顾疏桐的肩膀：“要报警吗？”
“报。”顾疏桐把手机塞进外套内袋，金属纽扣硌着心口，“但先去会会这位‘老朋友’。”她转头看向裴砚舟，对方正垂着眼研究糖厂地面的水泥裂缝，发顶翘起的呆毛在警灯下一跳一跳的，“怎么？怕我单刀赴会？”
裴砚舟猛地抬起头，眼尾被夜风吹得发红：“顾老师这话可就不对了——”他扯了扯自己皱巴巴的衬衫领口，“我明天该穿哪件呢？上次你说我穿深灰色风衣像移动广告牌，要不换成藏蓝色的？”
何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掏出小镜子补口红：“裴导这是要把赴鸿门宴穿出走红毯的气势啊？”
顾疏桐忍不住笑了，伸手替裴砚舟理了理翘起的发梢。
指尖触碰到他温热的头皮时，突然想起大学辩论赛上，这个总爱跟她抬杠的少年也是这样，明明急得耳尖发红，还梗着脖子说“顾疏桐你这套理论根本站不住脚”。
东城区老仓库的铁皮门锈得很厉害，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顾疏桐从包里摸出防狼喷雾，裴砚舟则把战术手电调成交替闪光模式——这是他们今早去警队借的，陈队拍着裴砚舟的肩膀笑道：“小裴啊，你这导筒拿得，道具组倒成了警队后勤部。”
何敏留在外面放风，手机屏幕的光照着她紧绷的下颌线。
顾疏桐回头时，正好看见她对着蓝牙耳机比了个“oK”手势——警方支援在五百米外待命，随时能冲进来。
仓库里比想象中还要暗，霉味混合着铁锈味往鼻腔里钻。
裴砚舟的手电扫过堆成山的破木箱，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往旁边一拽——脚边的铁皮桶上，不知是谁放了根细钢丝，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陷阱？”顾疏桐压低声音问道。
裴砚舟没有说话，用手电照向墙角——那里摞着三个装化学试剂的空桶，标签被撕得只剩“氰化”两个字。
顾疏桐的后颈立刻冒出了冷汗——赵天成当年做过化工生意，这仓库……怕不是他从前的私藏点。
脚步声就是在这时响起的。
嗒、嗒、嗒。
像是皮鞋跟磕在水泥地上的声音，不急不缓，却每一步都踩在两人的神经上。
顾疏桐拽着裴砚舟躲进堆着旧油毡布的角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击肋骨的闷响。
裴砚舟的手掌覆在她的后颈上，掌心的温度透过针织衫渗进来，像一块压舱石。
身影出现时，顾疏桐差点没认出来。
那人身穿深灰色呢子大衣，围脖是爱马仕经典的橙色，在这破旧的仓库里就像一朵开错地方的花。
直到对方摘下礼帽，露出那张在娱乐新闻里经常见到的脸——李嘉诚，顾疏桐三年前拍《镜渊》时的男二号，后来因为耍大牌被片方换角，从此见了她就绕道走。
“顾小姐。”李嘉诚扯了扯围脖，虚伪地笑着，“别来无恙？”
裴砚舟突然轻声笑了一下，手电光直射对方的眼睛：“李老师这戏码，比您在《山河录》里演的反派还足啊——那部戏您可是拿了最佳男配提名的。”
李嘉诚的瞳孔缩了缩，显然没料到裴砚舟会在场。
他转向顾疏桐，语气里带着点威胁：“赵天成的计划还在继续，你不想你父亲的事再生枝节，最好听我的。”
顾疏桐突然想起张浩在糖厂说的“赵天成还有个私生女”，喉咙里像塞了块烧红的炭。
她往前走了一步，裴砚舟的手指在她后腰轻轻一按——这是他们今早商量好的暗号：稳住，别打草惊蛇。
“说吧，要我们做什么？”她扬了扬下巴，“总不能大半夜约我来听你回忆往事吧。”
李嘉诚从大衣内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拍在旁边的破桌上：“找这个。”
纸条上是一个地址，东城区137号——顾疏桐记得，那是赵天成名下一家倒闭的印刷厂。
裴砚舟扫了一眼地址，指尖在手机上快速敲击——定位、查看周边监控、联系警方确认路线，一气呵成。
“文件夹里有赵天成所有的交易记录。”李嘉诚的声音突然紧张起来，“密码……。”
顾疏桐和裴砚舟对视了一眼。
这密码蠢得离谱，倒像是赵天成那种暴发户会用的。
她接过纸条时，故意用指甲刮过李嘉诚的手背——对方条件反射地缩手，腕间露出一道新伤，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品划的。
印刷厂的铁门没锁，一推就开。
顾疏桐踩着满地的碎纸往前走，裴砚舟的手电光始终照着她脚边。
角落里堆着几箱没拆封的油墨，标签上的日期是三年前——和赵天成出事的时间线对得上。
“在那。”裴砚舟突然指向靠窗的旧办公桌。
抽屉里躺着一个黑色文件夹，封皮上沾着咖啡渍。
顾疏桐刚要去碰，裴砚舟先一步用手帕裹住抽了出来：“别留指纹。”他低头输入密码，“8、8、8、8、8、8——”
“咔嗒”一声，锁开了。
里面是一沓照片，拍的是赵天成和不同商人举杯的场景，每张背面都标着金额；还有几页合同，甲方全是“天成集团”，乙方的名字顾疏桐没见过，但盖着鲜红的公章。
最底下压着一张泛黄的纸，是一份亲子鉴定——赵天成，林小芸，99.99%亲权概率。
“私生女。”顾疏桐的声音有些干涩，“张浩说的，是这个林小芸吗？”
裴砚舟没有说话，把照片一张张拍进手机。
突然，外面传来刺耳的刹车声——是何敏的预警信号。
李嘉诚猛地冲向门口，顾疏桐扑过去拽他的大衣，却被他反手一推撞在桌角，疼得倒抽冷气。
“顾疏桐你疯了！”李嘉诚吼着往外跑，“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裴砚舟抄起桌上的油墨箱砸过去。
箱子砸在他脚边，深绿色的油墨溅了他一裤腿。
李嘉诚尖叫着滑倒，正好撞进冲进来的警察怀里。
陈队扯着他的胳膊铐上手铐，转头对顾疏桐笑道：“顾小姐，这次多亏你们。”
顾疏桐揉着发疼的后腰，看着李嘉诚被押上警车。
裴砚舟蹲下来帮她拍掉身上的灰，发顶的呆毛又翘起来了：“顾老师这演技，刚才那下撞桌角，我都以为你真受伤了。”
“你还说！”顾疏桐戳了戳他的肩膀，“要不是你砸得准，他早跑了。”
何敏从外面跑了进来，手机举得老高：“桐桐，你手机又响了！”
顾疏桐接过手机，屏幕上“未知来电”的提示像一团小火苗。
裴砚舟的手覆了上来，和她一起按下接听键。
夜风夹带着印刷厂外梧桐叶的沙沙声，这次的声音很沉，像一块压在水面的石头：“顾小姐，恭喜你拿到了文件夹。”
顾疏桐的指尖在裴砚舟手背上轻轻一扣。
月光洒在他们交叠的影子上，远处的警灯还在闪烁，把夜色染成深浅不一的蓝色。
“说吧。”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定音锤一样，“我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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