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与穆拉返回黑岩堡深处的传送大厅，那地心熔炉的炽热与沉重威压仿佛还残留在感官之中，与钢铁苍穹内部恒定低温、充满精密能量流的环境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
穆拉丁长长呼出一口带着硫磺味的浊气，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更多是心理上的），熔岩般的眼睛看向林德，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和未散的敬畏：
“俺的老骨头都快被祖师爷的威压碾碎了……林德小子，你……”
他的话顿住了。
因为他看到林德站在原地，那双深邃的紫眸中并非他预想中的激动或豁然开朗，而是一种极致的、冰封般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否决？
“穆拉丁陛下，”林德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让矮人王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感谢您引荐此次会面。‘锻魂者’阁下的道路，确实……令人震撼。”
他的用词是“震撼”，而非“向往”或“认同”。
穆拉丁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丝困惑：
“怎么？难道卡姆兰祖师的道路还不够厉害？那可是与地脉熔炉合一，近乎不朽！”
“很厉害。”林德肯定道，但随即话锋微转，“但这条道路的终点，或许并非我所追寻的‘完美’。”
他抬起手，指尖幽蓝的晶骸微粒流转，构筑出一个小小的、不断自我旋转的星辰模型。
“将自身意志与一个庞大的、固定的能量源和规则概念深度融合，成为其‘灵魂’，固然能获得无与伦比的力量和近乎永恒的存在形式。但……”
林德的指尖轻轻一点，那星辰模型骤然凝固，虽然依旧强大，却失去了那种自我演变的灵动感，仿佛被固定在了时空的某一点。
“……这也意味着被‘锚定’。”
“锻魂者与红山地脉共存亡，他的意志即是熔炉，熔炉即是他。这意味着，他的‘存在’边界，也被限制在了这片地脉所能延伸的极限。他成为了一个无比强大的‘地缚灵’，或者说……‘器灵’。”
林德的紫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这并非我想要的。”
他追求的是修复钢铁苍穹，以其为座驾，巡游星海，探索万千世界的奥秘，乃至触及神域。
他的征途应是星辰大海，是无限的可能，而非与某个特定的恒星、某片特定的星域、甚至某个星球的地脉绑定在一起。
那与自我囚禁何异？
或许对于追求永恒守护族群的卡姆兰而言，这是最好的归宿。但对于林德·特鲁克，这条道路的尽头，看到的并非无限广阔的星空，而是一个无比华丽、却本质上封闭的……囚笼。
以钢铁苍穹为锚点进行深度融合？最终的结果，极大概率便是成为一个强大的、“舰魂”般的的存在，与这艘星际舰船彻底绑定。
它能航行多远，林德的“世界”就有多大。一旦舰船严重受损或能源枯竭，他的存在本身也可能随之湮灭。
这与林德预想中那种自身即伟力、纵横多元、掌控自身命运的“神明”或“至高传奇”之境，相差甚远。
“我需要的是掌控力量，而非被力量同化；是驾驭规则，而非成为规则的一部分。我的‘存在’，不应被任何外物所锚定和限制。”
林德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原本的计划是修复并升级钢铁苍穹，以其为基座，汲取泽度文明的遗产，一步步将自身推升至足以比肩甚至超越神明的层次。
但现在，从卡姆兰的例子来看，这条技术路线如果走到极致，很可能通向的是一个强大的“器灵”终点，而非真正的、独立的至高存在。
计划必须调整。
钢铁苍穹要修复，它是目前最好的基地、武器库和研究平台，但其核心用途需要重新定义——它是工具，是座驾，是堡垒，但绝不能成为他未来道路上的“锚”或“囚笼”。
他需要寻找其他的道路，其他的传奇样本，来完善甚至重新规划通往“传说之上”的蓝图。
直接询问已知的神明？无论是曾赐下神谕的魔法女神缇奥兰缇斯？还是发出过邀请的万兽之主乌拉诺？
林德立刻在心中否决了这个选项。
神只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他们的知识必然带着他们的印记、他们的倾向甚至他们的陷阱。
尤其是经历过融体之神的窥视后，林德对于这些高维存在充满了极度的不信任。
将自己的前路寄托于神明的“指点”？这无异于将咽喉送至他人刀下。
他要走的，必须是属于自己的路。
而探索这条路的方式，就是去研究、去解析那些已经走上不同传奇道路的存在，理解他们的本质、他们的得失，从而归纳、推演，甚至……创造出独属于林德·特鲁克的、完美契合自身条件的道路！
“锻魂者卡姆兰，代表了与‘地脉能量’和‘造物熔炉’概念融合的道路。”
林德在心中飞速盘算。
“那么，‘深根之翁’瓦拉克，代表的是与‘自然’、‘古老森林’甚至‘星球生态’融合的道路？”
“而‘缄默圣女’艾丝美拉，那种‘规则空洞’、‘行走无魔区’的状态，又代表着哪一种极端？是与‘虚无’、‘寂静’的融合？还是一种对规则本身的‘否定’？”
每一个传奇，都是一个极其珍贵的样本，一个活生生的“道路示范”。
之前奈落什提供的名单，此刻价值连城。
“看来，是时候去拜访一下这位……‘深根之翁’了。”
林德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钢铁苍穹的重重壁垒，望向了大陆北方那片被称为“永寂森林”的广袤禁区。
与卡姆兰这种相对“友善”且与盟友相关的传奇不同，拜访瓦拉克无疑风险更大。永寂森林是生命的禁区，擅入者皆有去无回。
但风险往往与收益并存。
林德需要亲身体验、近距离观察那种与自然生命规则深度融合的状态，与地脉熔炉的道路进行比对。
他有预感，不同的传奇道路之间，必然存在某种共通之处，也存在致命的差异。找出这些异同，才能拼凑出通往更高层次的完整拼图。
“阿斯泰尔。”林德的心念通过魔网瞬间传递。
“在，领主大人。”阿斯泰尔的回应立刻响起。
“调整资源配比。钢铁苍穹的修复工作优先级不变，但关于‘核心融合’、‘意识上传’、‘舰体生命化’等相关项目全部暂停，重新评估。相关研究数据封存，权限设为最高。”
“明白。命令已下达。”阿斯泰尔毫无迟疑地执行。
“另外，我最近可能会出去一趟，有什么事情直接上传钢铁苍穹。”
“遵命。”
林德结束了通讯，眼中的光芒愈发深邃坚定。
暂时搁置与钢铁苍穹深度绑定的计划，并非停止前进，而是为了将来能走得更远，更自由。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远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片亘古幽寂的森林，以及在森林最深处沉睡的、与万物生机融为一体的古老意志。
一次新的“采样”之旅，即将开始。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死物或数据，而是活着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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