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二十一年腊月初三，广州十三行的洋楼阴影里冻着一层薄冰。闽南汉子刘丽川的匕首插进砖缝，刀柄缠着的褪色红布条像半凝固的血。他盯着荷兰商馆二楼亮灯的窗口，喉结滚动着闽南话的咒骂：\"吴狗官的辫子值三千鹰洋？老子要他的头祭旗！\"
墙根下蜷着五个小刀会兄弟，最年轻的阿炭突然按住狂跳的左眼——黄昏时洋牧师撒的\"福音糖\"在胃里烧起来，糖纸背面的蝌蚪文正往血管里钻。
商馆密室飘着大烟膏的甜腥。红木烟榻上，候补道台吴健彰的辫梢扫过波斯地毯，烟枪堵住了他讨好的笑：\"义律先生放心，林则徐的调令已过梅岭...\"
阴影中的英国人抛来牛皮信封，火漆印是东印度公司的狮徽：\"明日午时，珠江口三条英国商船需要'小刀会暴徒'劫掠的现场。\"他脚边跪着个瞎眼通译，正用针尖在黄表纸上扎出带血的孔洞——昨夜幽冥当铺的契约，要用三百个染烟瘾的魂魄换吴健彰顶戴染红。
\"刘丽川那帮莽夫...\"吴健彰的喉头突然凸起蚯蚓状蠕动，荷兰玻璃镜照出他后颈浮现的蝰蛇刺青——当铺掌柜的诅咒应验了：背叛契约者必遭毒牙噬心！
酉时打更声里，阿炭的砍刀劈开商馆后门。五个汉子冲进甬道时，梁上突然坠下蛛网般的银丝。冲最前的疍家仔被银丝勒住脖颈，皮肉滋啦作响——竟是浸透硝酸的琴弦！
\"吴狗官在哪？\"刘丽川的七星刀抵住管事喉咙，刀刃七颗铜钉在暗处发蓝光。道光五年他接过这把刀时，老香主说过：钉上淬过林则徐亲赠的\"忠疽散\"，专破洋毒。
二楼爆出玻璃碎裂声。众人撞开门时，只见吴健彰蜷在碎瓷片里抽搐，喉咙插着半截钢笔。洋人消失的窗口悬着条丝绳，绳上系着个还在滴血的黄铜十字架。
\"契约...未成...\"吴健彰指甲抠着地板，在血泊里画出扭曲的星图。刘丽川俯身细看，那星图竟是北斗勺柄直指紫微垣——道光帝的本命星宫！
紫禁城养心殿地龙烧得太旺，道光帝的貂裘下摆已被汗浸透。他盯着塘报上\"林则徐旧疾复发\"八字，拇指反复摩挲奏折边缘的蛀孔。
\"万岁爷三思！\"穆彰阿捧着的锦盒里，黄绫衬底上卧着三枚干瘪的罂粟果，\"英酋说这是印度新种，只要...\"
\"砰\"的一声，道光袖中摔出个檀木小盒。盒里红绸上躺着七根细如发丝的银针，针尾缀着米粒大的翡翠——正是当年他用林则徐的\"十年阳寿\"向幽冥当铺换的镇魂针，专钉动摇的忠臣魂。
穆彰阿突然惨叫。他掌心躺着的罂粟果裂开，钻出白蚁似的虫子，正顺袖口爬向龙袍！道光暴怒掀翻锦盒时，梁上传来掌柜的叹息：\"第七针落错方位，林大人命星已坠白虹...\"
珠江口炮台废墟上，林则徐的官轿像黑礁石搁浅在黎明前。戈什哈掀帘时惊退三步：轿中人左胸缀着七点翡翠寒光，咳出的血沫里游动着蓝翅蜉蝣——当铺\"因果虫\"正啃食契约最后的效力。
\"关防...转交怡良...\"林则徐将铜印按进沙地，突然扯开衣襟。心口皮肤下凸起刀尖状的硬物，那是刘丽川黎明时冒死送来的七星刀！刀刃隔皮肉抵住第七根镇魂针，针尾翡翠突然炸裂。
三百里外商馆密室内，悬挂的黄铜十字架轰然炸碎。义律珍藏的维多利亚女王肖像画上，女王左眼变成血洞，嵌在眼眶里的印度土王舍利子滚落火盆——当铺柜台在烈焰中浮现，掌柜的指甲刮去甲骨文当票上\"林则徐\"三字：\"客官违约了，这六十万冤魂的利息...\"
珠江忽然掀起黑浪，三艘英国商船在漩涡中桅杆尽折。甲板上的鸦片箱裂开缝隙，流出沥青般的粘液，粘液里浮出吴健彰肿胀的脸。
【幽冥档案·卷六·第四十三契】
当票编号：道光辛丑·刀字拾玖
典当物：三百染毒魂魄（实收二百九十九，缺刘丽川肝胆）
所求：吴健彰升任上海道
代价：林则徐折寿十载；清穗商路断绝
星应：舆鬼宿现赤眚，主重臣殁
违约罚则：镇魂针反噬持针者
冬至夜广州菜市口，阿炭的断头饭里埋着半截七星刀。刽子手的鬼头刀落下时，刀柄铜钉突然迸发蓝火，火里传出刘丽川的嘶吼：\"老香主！三百兄弟的魂给您开道——\"
幽冥当铺的柜台在血泊中一闪即逝。掌柜的象牙秤托着一枚眼珠，眼瞳中是正在签署《南京条约》的道光帝，龙袍后襟赫然有个蛀穿的破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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