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秀秀带来的消息，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头，瞬间打破了雨村持续了十年的、表面上的宁静。
吴邪的左手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死死盯着电子板上那张模糊的照片——地下溶洞岩壁上，那些非自然形成的结晶结构，散发着微弱却无比熟悉的青蓝色光泽。这种光泽，曾笼罩全球，曾吞噬无数生命，也曾最终凝固在张起灵的躯壳上。
17.8%的相似度。这个数字看似不高，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十年来自我安慰的泡沫。
“位置？”吴邪的声音有些发干，他的左手下意识地握紧了，那条包裹在黑色软绸下的青铜右臂仿佛也变得更加沉重。
“塔里木盆地边缘，靠近当年西王母宫活动区域的更深层地壳。”霍秀秀语速很快，“一支官方的深层地质勘探队意外发现的，损失了三台钻探设备和两个人，才传回这点零碎信息。现场已经被完全封锁，消息暂时压住了。”
塔里木...西王母宫...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本身就意味着无尽的麻烦和深渊般的秘密。
“黎簇知道了吗？”吴邪抬眼问道。作为“守秘人”，黎簇对这类信号的监控应该最为敏感。
霍秀秀摇了摇头：“联系不上。他上次出现是一个月前，放下些东西就走了，老样子。”她顿了顿，补充道，“但我感觉，他可能已经知道了，甚至...已经在那里了。”
就在这时，吴邪那条沉寂了十年的青铜右臂，毫无征兆地、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不是肌肉的抽搐，而是内部某种结构的共鸣，一种极其低沉、几乎无法被听觉捕捉的嗡鸣，顺着臂骨传导至他的躯干。
与此同时，他左手指尖敲击桌面的动作猛地停住。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悸动，如同最纤细的琴弦被拨动，通过某种难以言喻的联系，从雨村后山的方向传来——来自那处封存着张起灵晶体躯壳的岩洞！
吴邪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带倒了身后的竹椅，发出哐当一声响。他甚至来不及对霍秀秀解释，抓起桌上一把强光手电，便踉跄着冲出院门，朝着后山疾步而去。
“吴邪！”霍秀秀一惊，立刻跟上。她看出吴邪的反应绝非寻常。
十年了，吴邪早已熟悉了通往那处岩洞的每一条小径，每一块石头。但此刻，他却走得有些跌跌撞撞，那条沉重的右臂似乎也在微微拖拽着他，指向同一个方向。
岩洞入口处的无字碑依旧冰冷寂静。霍秀秀带来的手下远远守在警戒线外，没有跟来。
吴邪深吸一口气，用左手推开那扇沉重的、特制的石门。
阴冷、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洞内安装了最低限度的维持系统，确保环境稳定。正中央的平台上，张起灵的晶体躯壳静静躺在那里，覆盖着一层透明的防尘罩。十年岁月没有在那密布的裂纹上增添新的痕迹，也没有带来任何修复，它依旧保持着最终破碎时的模样，死寂，冰冷。
然而，此刻——
在那晶体躯壳心口那个破碎的窟窿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蓝光，正在缓慢地、有节奏地明灭着。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微弱，却真实存在！
那光芒的节奏，与吴邪青铜右臂内部传来的微弱嗡鸣，以及他感知到的那丝悸动，完全同步！
霍秀秀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握紧了随身携带的武器：“这...这是？！”
吴邪没有回答，他只是一步步走到平台边，左手颤抖着，揭开了防尘罩。更加清晰地看到那心口深处明灭的蓝光，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也在跟着那个节奏跳动，几乎要窒息。
他缓缓抬起那条青铜右臂，艰难地，一点点地，将青铜的掌心，再次虚按向那心口的窟窿。就像十年前他做的那样。
这一次，接触的瞬间——
没有暖流，没有信息传递。
只有一种极其强烈的、冰冷的“吸力”！
仿佛那晶体躯壳内部突然变成了一个漩涡，要将他青铜右臂内的某些东西强行抽取出去！臂内那108个早已固化的光团剧烈震颤起来，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吴邪闷哼一声，想要撤回手臂，却发现那条手臂仿佛被无形的磁石牢牢吸住，根本无法动弹分毫！
“吴邪！”霍秀秀看出不对，上前想帮忙拉扯。
“别碰！”吴邪低吼制止，额角青筋暴起，“能量场...不稳定！”
他能感觉到，那吸力并非恶意，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无意识的“汲取”。那心口明灭的蓝光，需要他臂内文明光团的某种能量来维持，或者...激活更多！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浑身沾满灰土和油污、眼神却异常明亮的黎簇冲了进来，他甚至没看霍秀秀，直接扑到平台前，手里拿着一个不断发出刺耳蜂鸣声的、改装过的地质探测仪。
“果然在这里也有反应！”黎簇的声音带着喘息和兴奋，“频率完全一致！是量子层面的信号！不是青铜文明的残留，是...是另一种东西！更像是...”他猛地看向吴邪那被吸住的青铜手臂，又看向晶体心口的蓝光，“...更像是备份！是地球本身的记忆备份！”
他飞快地操作着仪器，屏幕上的波形疯狂跳动：“信号源来自地核深处！它们...它们好像在尝试重新连接！用小哥的躯壳当中转站！而你的手...”他看向吴邪，“是它们现在唯一能识别、能抓取的‘电源’！”
吴邪感觉自己的青铜右臂正在变得冰冷，内部的光团光芒在吸力下明显黯淡了一丝。照这个速度下去，这条手臂会不会被彻底吸干报废尚且不知，但更重要的是，谁也不知道这“汲取”最终会激活晶体躯壳里的什么东西！
是张起灵残存意识的一丝复苏？还是某种更可怕的、借壳重生的未知存在？
“能不能切断联系？！”霍秀秀急问。
“强行切断可能会引发能量反噬！或者导致信号源彻底隐匿！”黎簇额头冒汗，“需要...需要引导！或者给它一点它想要的，满足一下，让它稳定下来！”
引导？满足？
吴邪咬紧牙关，忍着右臂传来的冰冷和撕裂感，集中起全部精神。他不再试图抵抗那吸力，反而尝试着，极其艰难地，主动从臂内那108个光团中，剥离出极其微小的一丝能量——不是毁灭、不是挣扎的能量，而是其中关于“守护”、关于“承诺”、关于“记忆”的片段，将其缓缓导向那吸力的源头。
这个过程极其凶险，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他必须精准地控制输出的能量性质和数量，多一分可能助长未知，少一分可能无法满足导致崩溃！
他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汗水浸透了衣背。
那心口的蓝光，在接收到这一丝带着特定情感印记的能量后，明灭的频率似乎微微缓和了一丝，那强大的吸力也随之减弱了少许。
有效！
但就在吴邪稍微松一口气的刹那，那蓝光猛地增强了一下！一道极淡极淡的、半透明的、由蓝色光粒构成的虚影，从心口的窟窿中投射出来，悬浮在晶体躯壳上方！
那虚影的轮廓...
模糊到了极致，只能勉强看出一个人形的轮廓，甚至看不清面容。
它只存在了不到两秒钟，便剧烈闪烁了一下，骤然溃散，消失无踪。
心口的蓝光也随之彻底黯淡下去，恢复了死寂。吸力完全消失。
吴邪猛地抽回几乎失去知觉的青铜右臂，踉跄着后退几步，被霍秀秀扶住。他大口喘息着，看着那再次变得冰冷无声的晶体躯壳，心脏狂跳。
那是什么？
是张起灵意识碎片的短暂显现？还是地心信号借助躯壳和能量模拟出的幻影？
黎簇的仪器蜂鸣声也停止了，他盯着屏幕，脸色变幻不定：“信号...中断了。不是消失，是...主动潜入了更深的层次。像是在...躲避什么？或者积蓄力量？”
岩洞内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三人粗重的呼吸声。
吴邪抬起左手，轻轻抚摸着自己那条仿佛被抽空了些许、愈发冰冷沉重的青铜右臂。
地心信号，晶体异动，量子层面的连接，地球的记忆备份...
十年的平静，原来不过是下一场风暴来临前，短暂而虚假的间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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