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铜钱巷的微风轻轻撩拨着柳絮，悠悠然朝着相府飘拂而来的时候，我正全神贯注地往账本上画上最后一个鲜艳的红勾。阳光透过窗棂，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摊开的账本上，那红勾宛如一抹跳动的火焰，为这宁静的午后增添了几分别样的色彩。
江砚坐在一旁，鼻梁上架着老花镜，正沉浸在校勘古籍的世界里。他神情专注，时不时拿起毛笔，在书页上圈圈点点。不经意间，鼻尖沾上了一点墨渍，像颗俏皮的黑痣，惹得念棠这个小机灵鬼偷笑不已。只见她偷偷溜到江砚身后，伸出小手在他脸上轻轻一抹，江砚那原本干净的脸瞬间多了几道墨痕，模样滑稽极了。念棠见状，再也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那清脆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仿佛一串灵动的音符。
“祖母！父亲在门口跟人吵架呢！”承砚像个小炮弹似的，蹬着他那圆滚滚的小胖腿，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连鼻子上挂着的鼻涕泡都没来得及擦。他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满脸的焦急与紧张，那模样就像天要塌下来了一般。
我手中的笔尖微微一顿，心中暗自思忖。江思砚如今身为礼部侍郎，在朝堂上下，那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温润儒雅，鲜少与人红脸。能让他在相府门口如此动怒的，除了当年抢他糖葫芦的小侯爷家那位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还能有谁呢？
我轻轻掀开门帘，迈着沉稳的步伐往外走去。果不其然，只见江思砚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峰，稳稳地挡在垂花门前，神色严肃而冷峻。对面站着一位身着湖蓝色锦袍的公子哥，身姿挺拔，面容却略显局促。仔细一看，正是林婉月的儿子林文轩。这小子小时候可没少跟着他妈在我院子里捣乱，往我院子里扔石子，没少惹我生气。此刻，他脸上却堆满了讨好的笑容，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描金礼盒，那礼盒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仿佛在诉说着他此行的目的。
“思砚贤弟，我此番前来，可是满怀诚意……”林文轩率先打破沉默，声音里带着一丝讨好与期待。
“林公子请回。”江思砚的声音冷若冰霜，仿佛寒冬腊月的冽风，直透人心，“我女儿，绝不嫁给势利眼之人。”他的眼神坚定而锐利，如同两把利剑，直直地射向林文轩。
林文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被定格的画面，他满脸的疑惑与不解，嗫嚅着说道：“贤弟这是何意？我与令爱门当户对，这婚事……”
“门当户对？”江思砚不屑地嗤笑一声，扬了扬手中的帖子，那帖子在风中轻轻晃动，仿佛在嘲讽着林文轩的无知，“你家上个月求亲递的帖子，用的竟然还是三年前的旧笺纸。林公子，我倒想问问，是家中典了铺子，还是当了地，连张新帖子都置办不起了？”江思砚的语气中满是质问与不屑，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林文轩的心上。
林文轩的脸“唰”地一下红了，红得像熟透的番茄，他期期艾艾地辩解道：“不过是一时周转不灵……”那声音越来越小，仿佛连他自己都觉得这理由苍白无力。
“周转到想娶我江家的女儿？”江思砚往前迈了一步，气势汹汹，吓得林文轩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江思砚目光如炬，毫不留情地继续说道：“我女儿从小养尊处优，穿的是最上等的云锦，用的是温润的和田玉。难道嫁过去，就要跟着你喝西北风？还是说，你妈教你的所谓‘诚意’，就是这般空手套白狼的把戏？”江思砚的话语如连珠炮般，字字句句都戳中了林文轩的要害。
就在这话音刚落之际，角门突然“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仿佛是一场闹剧的新一幕拉开了帷幕。林婉月在婆子的搀扶下，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她头上的珠钗随着她急促的步伐剧烈晃动，发出一阵嘈杂的叮当作响，如同她此刻慌乱的心。她的眼眶红得像只受惊的兔子，看上去楚楚可怜，可在我眼中，却满是虚伪。
“思砚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当年……”林婉月试图为自己辩解，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当年？”江思砚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看穿她内心的虚伪，“当年我母亲在及笄宴上被你泼了一身茶水，你还口出恶言，说她‘庶女不配用官窑茶盏’的时候，可曾想过今日？”江思砚的声音充满了愤怒与质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林婉月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如同调色盘。她只能拿手帕捂住脸，佯装抹着那并不存在的眼泪，眼神却时不时往我这边瞟，似乎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丝同情。我抱着手臂，悠然自得地靠在廊柱上，故意慢悠悠地掏着耳朵，对她的表演视而不见。江砚不知何时悄悄跟了出来，不动声色地往我身边站了站，像一道坚实的屏障，挡住了林婉月试图扑过来的趋势。
“姐姐……苏姐姐……”林婉月见硬的不行，立刻改走柔弱路线，声音里满是哀求，“你就看在当年……”
“当年？”我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有力，如同洪钟般在空气中回荡，“当年你往我胭脂盒里掺炉灰，害我满脸过敏，整张脸红肿不堪，痛痒难忍的时候，可曾念过半分情分？”我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冷漠与不屑，那些被她伤害的过往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林文轩听到这话，忍不住“啊”了一声，显然是头一回听说这事。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惊讶与难以置信，看向林婉月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质疑。林婉月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像被抽走了灵魂一般。她下意识地伸手抓住我的袖子，想要放声哭嚎，企图博取同情。江思砚眼疾手快，一把将她的手挥开，大声呵斥道：“林夫人请自重！再敢这般纠缠不休，我就报官说你私闯民宅！”江思砚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如同洪钟般响彻四周。
眼看场面愈发混乱，即将闹得不可开交之际，隔壁院的苏清瑶迈着轻盈的步伐，端着个新捣鼓的胭脂膏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她远远地看见林婉月，嘴角微微上扬，故意拔高声音，阴阳怪气地说道：“哟，这不是林家妹妹吗？怎么有空来我家串门呀？瞧瞧你脸上这粉扑得，跟墙灰似的，白得吓人。要不要试试我新调的‘月光白’呀？省得你儿子说亲时，人家姑娘还以为你戴了面具呢！”苏清瑶的话语如同利箭，每一句都刺向林婉月的痛处。
林婉月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也顾不上求亲这档子事了。她像只受惊的兔子，拉着林文轩扭头就跑，连掉在地上的礼盒都没敢捡。那狼狈的背影，仿佛是一场闹剧的落幕。江思砚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气得直跺脚，愤愤不平地说道：“妈，您当年就该多怼她几次！让她知道咱们江家可不是好欺负的！”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消消气。然后弯腰捡起地上的礼盒，缓缓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两支镀银的步摇，做工粗糙，边角都已经磨出了铜色，看上去破旧不堪。江砚凑过来看了一眼，慢悠悠地说道：“当年她还笑话我送你的木簪子寒酸，如今倒好，竟拿这等玩意儿来攀亲，真是可笑至极。”
“可不是嘛！”苏清瑶把手中的胭脂膏往我手里一塞，一脸关切地说道，“姐，您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为这种人不值当。晚上我用这新胭脂给您画个‘怼人专用妆’，保准下次林婉月见了您，腿肚子都吓得打颤！”苏清瑶的眼神中充满了仗义与关切，让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夕阳的余晖洒在我们身上，将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江思砚还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着林文轩刚才那副怂样，念棠和承砚则蹲在地上，好奇地研究着那两支破旧的步摇，时不时还发出几声稚嫩的惊叹。江砚轻轻地把我手里的账本接过去，低声说道：“算完了？晚上带你去吃城南的糖糕，你不是一直念叨着嘛。”他的声音温柔而宠溺，仿佛能驱散所有的不愉快。
看着眼前热热闹闹的一家子，我的心中满是温暖与满足。那些曾经的腌臜事，在这一刻，仿佛都变得微不足道，连让我多皱一下眉头都显得不值了。因为我深知，有这样一群爱我的家人在身边，那些过往的伤痛都已化作了过眼云烟，而此刻的幸福与温馨，才是生活真正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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