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样刚结婚半年，也是简简单单由单位领导证婚，请了双方一些同事参加就算完婚了。
齐霁接到信件和结婚照片时，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了，她也不挑理，乐呵呵将照片镶到客厅的大相框里。
这个年代，除非守家在地，年轻人在外工作的结婚都这样，很多下乡知青更是先斩后奏，父母事先啥都不知道。
如今家家孩子一大堆，子女都会尽早独立出去，结婚成家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过好过孬都自己受着，没有指靠父母的，反而都会想尽办法回报父母。
大样二样当兵的头几年，津贴都不多，但他们从不跟家里要钱，都是齐霁主动汇钱汇物给他们，两人提干后，不约而同地都加倍地把钱寄回家里了。
齐霁也给了二儿媳两千元，作为小家“启动资金”，小两口也是一番推辞，言明每个兄弟结婚都会有，才不好意思地收下。
二样媳妇叫张素清，见到本人，齐霁觉得她比照片上更好看几分，一双大眼睛特别有神，笑起来嘴角各有一个小小的梨涡，难得的是她不施粉黛，却依然有淡妆的效果，眉毛清晰，唇红齿白，和二样站在一起，别提多赏心悦目了。
二样悄悄跟齐霁说，“娘，素清从小家里娇惯她，有点小脾气，如果她言语不当，得罪了娘，你要多担待她，如果真生气了就来打我吧！”说完对着她嘿嘿地笑。
齐霁心想，臭小子，刚结婚就把心偏到太平洋去了！
可也知道小夫妻刚刚新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情浓时节，也看出这小夫妻两个二样要更上心一些，于是笑着说，“娘没女儿，你们仨的媳妇，娘都当女儿一样疼。再说娘咋会舍得打你呢！”
二样听到最后一句，很感动，拉着她胳膊说，“娘，过几年我爹离休，你们跟我一起过吧！”
“别动！切到你手啊！”齐霁无奈放下手里的菜刀，将刚切好的腱子肉拈了薄薄一片，塞到二样嘴里，“行行行，娘知道你们都孝顺，到时候娘就挨家住一年！咋样！”
二样吃下肉，连连点头，美得在齐霁身边转来转去。
三样以特殊人才被赵玉涛推荐到了大军区，提了副营职，正在适应工作阶段，还没什么心思成家，齐霁也不催他，只提醒说遇到合适的不要错过，缘分来了就接着。
三样也点头应是。
春节期间，一家人欢聚了五六天，虽然有勤务员帮忙，齐霁还是比平时累多了，但她情绪一直很稳定，她的平和让两个儿媳很自在，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张素清，也主动来学做糖醋排骨，那是二样最喜欢的菜。
私下里丁济群忿忿不平，“娘的，孩子一回来你啥脾气没有，平时就知道跟老子耍！”
“儿子个个又高又帅，看着就养眼，哪像你个老么卡哧眼的，看着就心烦！”
“娘的......”丁济群转了两圈，进卫生间照镜子，“娘的！老子怎么就老么卡哧眼了！”
两个儿媳相处得也很融洽，张素清不大爱说笑，但也没一点脾气。
——毕竟只有几天时间，即便有不如意的，谁都能忍一忍。
大年初三，一家人去照相馆照了全家福，又分别以小家为单位照像，三样没结婚，就和齐霁老两口单独照了一张，最后他们俩还抱着大孙子照了一张，齐霁跟照相师傅说，每张都加洗放大，她准备镶在客厅相框里。
大年初五，照片还没取出来，三个儿子都要归队了。
齐霁起大早给他们包了三个馅的饺子，分别都是他们爱吃的。
伤别离啊，孩子们临走，齐霁抱着孙子亲了又亲，小家伙似乎也知道要分离了，两只小手箍着齐霁的脖子，哇哇哭了起来。
江红岩也红了眼圈，接过孩子。
齐霁顺势也抱了江红岩一下，“孩子，你照顾大样和小威辛苦了。”
大样忽然走过来，也抱了一下她，齐霁的眼泪刷地就掉下来，真是的，年龄一大，眼窝子就浅了。
三样也挤过来紧紧抱了一下，“娘，我都不想走了！”
张素清也笑着拥抱齐霁，声音像百灵鸟一样动听，“妈妈再见，我们明年还会再回来。”
二样是最后抱的，他直接把齐霁抱得双脚离地，齐霁气笑了，抹着眼泪，使劲捶他，大家都笑了起来。
人一走，只剩下老两口，屋子一下空了。
丁济群在沙发上闷声坐着，耳边似乎还有孙子咿咿呀呀的声音，不禁骂道，“娘的，养了一群白眼狼，没一个在老子跟前尽孝的！”
齐霁不理他，拿着照片翻来覆去地看。
二月中旬，新闻里说，对越自卫反击战开始了。
齐霁笑着对丁济群说，“怎么样，我说得准不准？”
丁济群扯了一下嘴角，“准，你是半仙儿，当然准！”
“哼！”齐霁得意。
没几天，齐霁得意不起来了。
丁济群支支吾吾地告诉她，大样和三样都上了战场，大样是炮团指挥，三样是通信指挥，本来想瞒着她，可他看着齐霁看照片的样子，就瞒不想去了，只想掉眼泪。
齐霁听了跌坐沙发，又立刻起身扑到丁济群跟前捶他，“你个死老头子，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就瞒着我一个人！”
“是，上个月底就接到通知了，想让你安生过个年，才没说出来。”
齐霁一直以为自己对这仨儿子，没有多么上心，送出去当兵也没怎么挂心过，可这次，她终于知道自己对仨孩子的真实情感了，一连多日，都无法安睡，甚至不敢看新闻联播。
夜里爬起来，到书房里，反复用空间书房上网，查阅战争细节。
看到战争一个多月就圆满结束时，松了口气，看到后面还要轮战数年，又提起了心。
总之，一颗心上上下下，起起伏伏，就是不安定。
齐霁很快就瘦了四五斤，做什么都没精神头，其实丁济群也很担心，但他不敢在齐霁跟前表现，生怕加大她的心理压力。
齐霁给江红岩打电话，让她带着孩子来滨城住，或者自己去滨城帮助她照顾孩子，江红岩声音有些哽咽，表示了感谢后，还是拒绝了，说她和父母住的近，工作上也离不开。又说路途遥远，天气寒冷，也不要齐霁赶去京城。
齐霁又想起是赵玉涛推荐三样去的大军区，立刻骂骂咧咧就要给松山岛打电话。
“打个屁，岛上又没有外线！”
“我打电报！打电报骂他，他就没安好心！推荐推荐，谁要他推荐，不推荐我三样也不会上战场！”齐霁最疼的就是三样，一想到网上查的前线猫耳洞的艰苦，心就揪着疼。
“啪！”丁济群忽然一拍茶几，“你给老子坐下！”
齐霁吓了一跳，下意识坐到沙发上。
“你送你儿子当兵时，没有这个思想准备吗？难道你就想着他们领军饷，没想过要上战场吗？娘的！当了这么多年军属，还没个觉悟！都不去上战场，谁来保家卫国？好男儿当了兵，不建功立业，为国效力，就天天围着你转就好了？”
齐霁被训傻了，她不是一点儿觉悟没有，只是不能一下子接受有俩儿子上战场的现实，她需要时间来缓冲，也不是真要给赵玉涛打电报骂人，只是想借此发泄一下，以减轻一下心中的不安而已。
看着齐霁傻愣愣的，丁济群心一软，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有点别扭地搂着她的肩膀，“我错了，我声音太大了。”
一听这话，齐霁的眼泪劈里啪啦掉下来，一拳搥在他胸口，“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什么时候没支持你工作了？什么时候拖过你后腿？你居然吼我？居然在我儿子上战场的时候，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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