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息正引水的手微微一顿，清澈的水流在空中凝滞一瞬，随即恢复如常。
他抬起冰蓝色的眸子，认真看向孟婆，语气非常的认真：“水，够用吗？”
“够啦够啦！”孟婆连连摆手，笑容慈蔼，“快去歇着吧，老婆子这儿忙得过来。”
“告辞。”玄息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他回到自己那方僻静的小院，拿起靠在墙角的小巧花铲，开始侍弄那些散发着莹莹微光的灵植。
正专注间，脚边一株开着星点白瓣的小花轻轻摇曳，传来细弱的心念：‘玄息大人，玄息大人,秦广王殿下管辖的那座恶念山，气息越来越污浊啦！好多伙伴都被那臭味熏得抬不起头啦。’
玄息停下动作，蹲下身，指尖轻触那纤弱的花瓣，神情专注地倾听它的话。
待小花说完，他郑重点头：“好，我知道了，明日便去处理。”
‘好耶！’
‘太好啦！’
周围几株稍有灵识的花草也纷纷传递出欢欣的意念。
这时，崔珏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处，并未进来，只温和开口：“玄息，过几日若得了空闲，来我府上坐坐可好？”
如今这酆都和阴司各处，几乎都离不开玄息。
他无需刻意做什么，只要他所至之处，空气便会变得清冽，水流重归纯净，连带着他们这些常年与死气怨念打交道的神官，心神都仿佛被涤荡过一般，舒畅安宁许多。
“好。”玄息站起身，手上还沾着些许湿润的泥土。
崔珏看着他在这片小小花圃中忙碌的蓝色身影，不由失笑：“小玄息还真是不得闲。”
“还好。”玄息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栽种好的几株幼苗。
他不觉得忙。
“那便不扰你了，记得来。”崔珏不再多言。
“好。”
刚送走崔珏，酆都大帝的传音便在他识海中响起：“玄息，收拾一下，稍后出去。”
“是，师父。”玄息恭敬回应，放下小花铲，目光扫过这片精心打理的小小花圃。
这些灵植需再蕴养百年，方能真正发挥净化之效，届时便可分赠给阴司各殿，略尽绵力。
他转身步入屋内，准备稍作整理，心中并无波澜，唯有对师命的遵从。
他走向院落另一侧的小小偏殿，推开门，里面整齐摆放着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些都是他平日去各殿帮忙后，诸位同僚甚至一些相熟鬼神执意要赠予的“谢礼”。
有温润剔透的古玉挂件，有蕴含不同效用的精巧法器，甚至还有记载着如何以神力幻化不同装束的趣味功法。
最多的，仍是各式各样的武器，刀枪剑戟，流光溢彩，显然赠予者都费了些心思。
角落里还堆着些与这阴司格格不入的东西：来自人间的各色点心，糖果，甚至一些造型奇特的玩意儿。
玄息不太明白，为什么大家见到他时，总喜欢塞给他这些吃食零嘴。
这似乎已成惯例，并非特定节日的赠礼，而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
他甚至听闻，有位鬼神为了去人间给他寻一种据说极美味的糕点，险些被值守的人间道士当成恶鬼给收了。
他不明白其中缘由，只觉得受之有愧。
故而每次收到什么，他总会认真地回赠一点自己凝练的灵泉露，或是院里带着些许净气的小花小草，聊表心意。
思绪微敛，他已收拾停当，来到酆都大帝面前，垂首敛目：“师父。”
大帝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瞬，见他依旧是那身惯常的深蓝弟子服，周身气息干净剔透，并无任何多余饰物，便也只淡淡道：“走吧。”
玄息没有询问要去何处，见何人，只是安静地跟在师父身后半步的位置，如同过往无数次那样安静。
但下一秒，玄息向来平静无波的眼底，便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
只因师父带他踏入的这座恢弘神殿内，弥漫着一股清冽而缥缈的气息。
他下意识抬头望去，心脏像是被什么轻轻攥了一下。
殿内云顶高悬，神力流转如星河倒泻，映得四处光华熠熠。
而在那中央的云榻之上，那道总是带着漫不经心笑意的俊美身影，此刻正安静地躺着，双眸紧闭，墨发铺散，衬得脸色有些过于苍白，周身那浩瀚无边的神力此刻却显得有些紊乱，如同平静海面下的暗潮汹涌。
榻边还立着四道身影，玄息认得他们。
天帝的两位殿下，聪慧的清寰与灵动的宁安。
以及掌管神界文事气质温润的文衡神君。
还有那位性格跳脱司掌仙界巡守的巡天神君。
然而玄息的目光只在四人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又牢牢锁回云榻之上。
一种从未有过的焦灼感无声无息地漫上心头。
他甚至没有等待师父的吩咐就快步上前，越过了那四人。
在酆都大帝略显讶然的注视下，玄息已来到榻边，伸出手，微凉的指尖极其轻柔地覆上道殊的额头。
他阖上眼，周身泛起纯净温和的灵光，试图梳理那陷入沉睡中依然躁动不安的磅礴神力。
殿内原本因道殊状况而凝滞的气氛，因玄息这突兀却又无比自然的举动，似乎悄然缓和了些许。
酆都大帝看着自己这向来恪守礼数的小徒弟突然这样，眼底闪过一丝深意，转而看向文衡神君，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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