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查房回来的路上，李耀辉收到庄颜的短信。
“发工资了？发了多少？”
他愣了一下，老老实实的回复：“3023.17”
短信没有了音讯，直到走到科室坐下，翻开病例本，手机才又“嗡”的响了一声：“啧啧，真厉害。有手术的科室就是好。羡慕。”
李耀辉不知该回复什么，手放在摁键上半天没动。
到了晚上，科室里除了值班的只剩下他还在办公桌前写写记记。一个男的忽然闯了进来，听到动静他抬头一看，竟然是宋明宇！
他看着眼前的人，惊讶的像见了鬼：“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他双手插兜蹦了三蹦跳到他桌子前，一个坏笑：“听说，你涨工资了？请客呗！”
李耀辉挠挠脑袋，心中想到，见鬼啊！我涨工资的事怎么全世界都知道了，还召唤来了澳大利亚的人？
“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怎么。。。。”
“哎，反正是回来了，快说，请不请客吧！快七点了，我推着我姥姥在公园溜了一下午，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
“请，请。你等我一下，我把手头的病例整理完，20分钟，行吗？你先坐一会儿。”他随手指向屋里空着的椅子。
“我打个电话约约白冰，加一个人儿，让她也分享分享你的喜悦，行不？”
李耀辉听了瞬间红了脸，“行是行，别说我涨工资的事了，让人怪难为情的，也不是什么发了横财的大事情，唉，你就说你回来一起吃饭就行了。。。。”
宋明宇拨通电话，比了个oK，“你先弄着，我四处转转，坐不住，一会儿出来给我打电话，我在大门口那等你，你快点啊！”
说完，又鬼一样的消失在门口。
李耀辉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的晕晕乎乎，直感到荒唐，一想到一会儿要和白冰见面，又手忙脚乱的坐下抓紧书写了。
宋明宇从胸外科出来，右手插回兜里往急诊室走。
下班后的急诊室已经变得空荡安静，他东瞅瞅西望望，在大厅等待的第一排坐下来，往透明的玻璃房里瞅。
玻璃房的灯光明亮的开着，不知是不是地板的缘故，总觉得看起来蓝蓝的，怪吓人的。两个女护士在里面一个坐着，一个在后面走动。
他仔细的辨认，想找到那天给自己输液的那个人，但一个胖胖的，一个矮矮的，身形跟她都不像。
他有些失望，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问问。
这时候电话响了，是李耀辉，他只好站起身，往大门口走去。
两人在白冰发短信说的地方下了出租车，刚从小区跑出来的她看到二人远远的挥了挥手。
“宋明宇，你妈不是不让咱仨往一起凑嘛，你怎么不长记性，说实话，我都不想来，想起跟你俩那一出就哆嗦。”她一本正经的开玩笑。
“人不能总是倒霉，倒完霉就该走大运了，你看，比如李耀辉吧。。。。”他手指刚冲他一指，就被李耀辉窜上来捂住了嘴。
“行行行，不说，不说。你是不是怕请客啊！”话音刚落胳膊上又挨了一锤。
“去哪啊？我一点都不饿，你俩喊我晚了，我下班都煮一包方便面了。”白冰说。
“你不饿我饿，我吃你看着，只要你能忍得住，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走几步就能到，店大，亮堂，最好有保安。。。。”宋明宇边说边往明亮的街区看。
“还得有保安？你干脆请俩私人保镖吧。”白冰白了他一眼，然后往东边一指：“走吧，那边有个湘菜，有包间，进包间等菜上完了咱们把门锁上怎么样？”
李耀辉就静静的听着他俩互贫，跟在身后一路往湘菜馆走。
真的要了个包间。
点菜，坐定，倒水。宋明宇先发了话：“你这个丫头真记仇，我妈那么随口一句，你记到现在，要让你刘阿姨知道了，不知道得多伤心。”
“真不识逗。。。你怎么样了？回来好几个月了，工作找怎么样了。”
李耀辉这才知道宋明宇年前就回来了，不免感到吃惊，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得听他们说下去。
“找什么工作，讨厌工作，讨厌面试，以后都不会找工作了，要么要饭要么当老板，受不了一点窝囊气。”凉菜上来了，他掰开筷子就开始吃。
“真好。”白冰托着下巴：“官二代底气就是不一样。唉！-----”她长叹口气：“不像我，每天在生存线上苦苦挣扎。”
“你还苦苦挣扎？你不是官二代？”
“去你的吧，少打趣我，跟你爸相比，我爸算什么啊？一个快退休的搞文化宣传的，”她捏起一粒花生米，做出要砸他的样子，等他歪了身子要躲，又把花生米扔进了自己的嘴里：“回开源还能给我找个不咸不淡平凡过一生的地方，出了开源，啥也不是。不过我没有怪我爸的意思啊！我爸世上第一好，是我自己不争气罢了。”
热菜也慢慢上来了，剁椒鱼头，辣椒炒肉，腊肉炒蒜薹，糖油粑粑。
宋明宇一口米，一口菜，吃的那叫一个香。
李耀辉吃不了太辣的，只好糖油粑粑就米饭。
“看人家，”宋明宇用头往李耀辉那一甩，“稳稳当当的，这学习好的就是不一样。”
李耀辉一口米饭混着糖油粑粑，差点噎死。
“是啊，后悔也没用了。。。如果时光倒流，我肯定认真听课，认真刷卷，一本课外书也不看。”
“你也没不好好学习，我是说我。你真一口不吃啊？”
“我说了我不饿。我准备辞职了，干不动了，真的干不动了。”她的音调丧丧的：“从北京回来，本来想着找个清闲的工作，养养身体，但是这也太闲了！我时常觉得自己已经快变成一个暮色老人，每天处理的稿件都是关于老年人的生活——退休、养生、夕阳红、人生感悟、回忆过往、上山下乡……那些来信和来稿，字里行间虽然充满了对生活的眷恋，但更多的是一种沉沉的暮气，一种对时光流逝的无奈和伤感。”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迷茫而空洞：“我才刚毕业不久，原本满怀激情和想法，想要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可现在呢，每天却浸泡这些老年人的世界里，感受不到一丝活力和蓬勃。他们的文字里没有激情，只有对过去的追忆和对未来的淡然。之前，我想的挺好，就着这份清闲，腾出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去成长，去干自己的事，比如写写文章啦，小说啦，可实际上，它却让我感到无比的压抑和痛苦。越来越觉得自己被拉进了一个时间的漩涡，越陷越深，失去了方向。”
李耀辉看她这样，心里为她感到难过和不甘，他少有见到她有迷茫和伤感的时候，在他的印象里，她像一个光明磊落的大侠女，阳光一般的炙热，充满令人羡慕不来的蓬勃的生命力，而生活，竟然也让她如此烦恼，变得萎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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