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候，南山脚下有个叫石头的年轻猎手。这年刚满十八，父母早逝，独自住在山腰的小木屋里。石头不像其他猎人那样以打猎为生，他更爱采药，只因山林里药材难寻，偶尔才打些小猎物填肚子。
这日清晨，石头背着弓箭进山采药。走到黑松林深处，忽闻一阵骚动，夹杂着野兽低吼和鹿的哀鸣。他轻手轻脚拨开灌木，见一幕惊心景象：一头雄壮的公鹿被老藤缠住后腿，三只灰狼正围着它打转，眼看就要扑上去。
石头心下不忍，搭箭拉弓，“嗖”的一声，箭矢擦着头狼的耳边飞过，钉在树干上。狼群一惊，转头看见石头又搭上一箭，犹豫片刻，终究退去了。
公鹿仍被困在原地，眼中满是惊恐。石头收起弓箭，慢慢靠近：“鹿兄莫怕，我来帮你。”
藤蔓缠得死紧，石头掏出腰间小刀，一点点割断老藤。公鹿后腿已被勒出血痕，石头又取出随身带的止血草药，嚼碎了敷在伤口上。整个过程，公鹿一动不动，黑亮的眼睛一直望着石头。
解脱束缚后，公鹿没有立即逃走。它向前几步，忽然回头，用鹿角轻轻碰了碰石头的额头。石头只觉得额前一凉，像是被露水点了一下。再抬头时，公鹿已跃入林中，不见了踪影。
是夜，石头沉沉睡去，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他站在一片开阔的山巅，头顶竟生出一对硕大的鹿角。鹿角上浮现出闪闪发光的图案——蜿蜒的线条构成山川河流，星星点点的标记指示着草药、泉水和动物栖息之地。最奇的是，他能听懂风中传来的各种声音：树叶沙沙是低语，溪水潺潺是歌唱，连远处狼嚎都变成了能理解的语言。
“此为山神图。”一个浑厚的声音在梦中响起，“得此图者，当为山林守护之人。”
石头猛然惊醒，天已微亮。他揉揉眼睛，以为只是一场梦，却突然发现自己对周围的一切感知都不同了。
窗外的鸟鸣不再是简单的叫声，他竟能听出那是山雀在警告同伴附近有蛇；风吹过松林的声音，告诉他今日天气晴朗；甚至连泥土的气息都在诉说着昨夜有哪些动物经过这里。
石头难以置信地冲出屋外，一切看似如常，却又全然不同。他试着走向一处从未发现过草药的地方，果然找到了一片隐藏的天麻。他俯身倾听溪流潺潺，竟能分辨出上游有一处甘泉，水质特别清甜。
“山神图是真的！”石头又惊又喜，对着山林拜了三拜：“山神恩赐，石头定不负所托，只取所需，绝不贪多。”
从此，石头的日子彻底变了。
他不再为找草药发愁，总能精准地找到最珍贵的药材；打猎时，他清楚知道哪里有什么猎物，只需最少力气就能有所收获。更神奇的是，他能听懂动物们的“语言”，知道何时何地有动物受伤需要帮助。
不到半年，石头成了南山一带最受尊敬的猎人。他不仅自己日子过好了，还时常帮助乡亲。王老爹的老寒腿需要特定的草药，石头次日就送来；李家媳妇难产，他连夜冒雨采来止血草；就连邻村猎户失踪，都是他凭着对山林的了解将人寻回。
然而人红是非多。南山镇有个叫赵虎的猎户，是这一带出了名的狠角色。他打猎不分季节，怀崽的母兽、幼崽照杀不误，有时只为取一味鹿茸就能放倒整群鹿。见石头突然“运气”这么好，赵虎心里犯起嘀咕。
这日，赵虎特意在路上拦住石头：“石头兄弟，近来收获颇丰啊，可是发现了什么好地方？带老哥一起去发财如何？”
石头笑笑：“虎哥说笑了，我就是运气好些罢了。”
赵虎眯起眼睛：“听说你立誓只取所需？装什么清高！猎人不打猎，难道吃素不成？”
石头正色道：“山养我，我护山。取之无度，终无所有。”说完便告辞离去。
赵虎盯着石头的背影，啐了一口：“假慈悲！定是发现了什么宝地不肯说，看我查个明白。”
于是赵虎开始暗中跟踪石头。奇怪的是，石头进山后似乎从不刻意寻找什么，走路时常常停下来侧耳倾听，有时甚至会改变方向，像是故意避开什么。更让赵虎不解的是，有几次明明看见山鸡野兔从石头面前跑过，他却视而不见。
一天傍晚，赵虎终于忍不住跳出来质问：“石头！我跟踪你三天了，你明明能打到更多猎物，为什么故意放过？这山里肯定有什么秘密！”
石头叹了口气：“虎哥，山林的馈赠足够所有人生活，何必贪多？”
“少来这套！”赵虎怒道，“你定是发现了山神宝藏，独吞了！若不分享，我就把你的事传遍十里八乡，看你如何安宁！”
石头沉默片刻，道：“三日后卯时，山神庙见。我只告诉你一人。”
三日后，赵虎早早等在山神庙。石头准时到来，却不带任何狩猎工具，只背着一个布包。
“虎哥，我先给你讲个故事。”石头坐在庙前的石阶上，将如何救雄鹿、得山神图的经历娓娓道来。
赵虎听得目瞪口呆，随即大笑：“编得好故事！什么山神图，分明是骗小孩子的！”
石头也不争辩，从布包中取出一张羊皮纸：“我把记得的图画下来了。这上面标记着三处泉水、五处药材丰富之地、还有山兽常走的路径。你拿去吧。”
赵虎将信将疑地接过羊皮纸，只见上面果然画着精细的地图，连他都知道的几处好猎场都标得清清楚楚。
“真有这等好事？”赵虎眼睛发亮，“那你为何告诉我？”
石头道：“山神赐福，本为共享。只求你一件事——取之有度，莫伤母幼。”
赵虎满口答应，拿着地图欢天喜地走了。
起初几天，赵虎按图索骥，果然收获颇丰。他找到了一处隐秘的鹿饮泉，每天都有鹿群来喝水；发现了一片长满珍贵药材的山谷；还通过地图上的兽径设下多处陷阱。
可是贪心不足蛇吞象。赵虎很快不满足于每日一两只猎物的收获，他在鹿饮泉旁一连设下十几个陷阱，一次就捕获了八头鹿；他挖光了整片山谷的药材，连未长成的小苗都不放过；他甚至根据兽径找到了一个熊冬眠的洞穴，趁黑摸进去猎杀了一头母熊，导致两只幼熊饿死洞中。
石头听闻消息，心痛不已。这夜，他梦见雄鹿再次出现，眼中含泪：“贪心之人，亵渎山神赐福。山林将怒，速往鹿饮泉。”
石头惊醒，知是不妙，急忙奔向鹿饮泉。
到达时，只见赵虎和他的两个同伙正在收割又一批落入陷阱的鹿。鹿尸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少说有十几头。鲜血染红了泉水，连下游的溪水都变成了淡红色。
“住手！”石头大喝一声，“赵虎！你忘了承诺吗？”
赵虎抬头，满脸得意：“石头啊，多谢你的地图！看这收获，够我们吃半年了！”
“你这是在断送未来的生计！”石头怒道，“母鹿都快被你们杀光了，明年哪来的小鹿？药材挖尽，以后用什么治病？”
赵虎不以为然：“山林大着呢，杀不完！”话音刚落，地面忽然震动起来。
一阵低沉的轰鸣从远至近，山风突然变得猛烈。动物们惊慌四逃，鸟儿成群飞起。
“不好，山洪要来了！”石头根据山神图赋予的感知力，立即判断出危险，“快往高处跑！”
赵虎却舍不得那些鹿尸，还在手忙脚乱地捆绑：“马上就好！这么多肉，不能丢！”
石头急得直跺脚：“命都要没了，还要肉！”
就在这时，上游传来轰隆隆的巨响，浑浊的洪水如猛兽般冲泻而下。原来连日狩猎，赵虎他们在上游设的陷阱改变了水道，加上暴雨初歇，山洪爆发了。
“快跑！”石头拽起赵虎的一个同伙就往高处跑。赵虎和另一人这才丢下猎物，慌不择路地逃命。
洪水席卷而过，瞬间吞没了鹿饮泉畔的一切。赵虎的另一个同伙跑得慢了一步，被洪水冲倒，幸好抓住一棵小树，大声呼救。
石头毫不犹豫地返身救人，赵虎却自顾自往更高处爬去。
“拉住我的手！”石头涉水靠近被困的人。就在这时，一棵被洪水冲倒的大树直冲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棕影突然从林中跃出，猛地撞开石头和那个猎人。大树擦着他们身边冲过，好险！
惊魂未定的石头抬头一看，救他们的竟是那头雄鹿！它昂首站在高处，鹿角在雨后阳光下发着微光，宛如山神现身。
赵虎看到这一幕，终于明白石头的故事都是真的。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雄鹿连连磕头：“山神恕罪！小人知错了！”
洪水退去后，赵虎彻底变了。他主动将地图还给石头，从此遵守狩猎规矩，还劝说其他猎人保护山林。而石头的山神图传说也越传越广，南山一带逐渐形成了“取之有度”的狩猎规矩。
石头一生未娶，与山林为伴。人们都说他能活到近百岁，晚年时常有鹿群在他屋外徘徊。他去世那日，有人看见一头特别雄壮的公鹿站在山巅，长鸣三声，仿佛在送别老朋友。
至今，南山的老人们还会对后辈讲述这个故事，末了总会叮嘱一句：“山养人，人护山。取之无度，终无所有。”
而南山，依然是周边最富饶的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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