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鸟剑化作的火凤振翅划破暮色，尾羽上跳动的赤金火焰将云层染成熔岩般的色泽。林清浅的发丝被气流卷得猎猎作响，她紧攥着陆沉舟腰间的衣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下方皇城的轮廓逐渐清晰，九座宫门依次亮起幽蓝符光，如锁链般横亘在火凤前进的路径上。
“是天玑锁龙阵。”陆沉舟的声音混着风声灌入她耳中，掌心按在她后腰的力道陡然加重，“抱紧我，别回头。”
林清浅却在这时再次转头。方才那惊鸿一瞥的画面如烙印般刻在视网膜上——城西贫民区的方向，那个银发赤足的少女正站在断壁残垣上，胸口的魔神印记泛着妖异的紫光，与林清浅额间若隐若现的金纹形成诡异的呼应。更骇人的是，青石板铺就的皇城地面正以少女为中心，如蛛网般蔓延开复杂的星图脉络，二十八星宿的纹路里流动着暗金色的光，每道线条都精准地穿过皇宫的角楼、御花园的太湖石，最终汇聚向太和殿的龙椅。
“那女孩...她在引动星图。”林清浅的声音发颤，喉间泛起铁锈味，“这不是普通的护城阵法，是......”
“是上古封神台的残阵。”陆沉舟的下颌蹭过她发顶，语气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森冷，“有人想借皇城百万生魂，重启封神仪式。”
火凤突然发出一声哀鸣，右翼的火焰骤然暗淡。林清浅这才注意到，玄鸟剑的剑柄已经出现蛛网状的裂痕，剑身上的铭文正随着灵力的流逝逐渐褪色。她想起三天前在寒潭底，陆沉舟为替她压制体内躁动的魔神之力，强行用玄鸟剑引动星辰之力，那时剑身上就已经出现了第一道裂纹。
“阿舟，剑快撑不住了！”她抬手按住剑柄，指尖刚触到冰凉的剑身，额间金纹突然发烫，一道金光顺着她的手臂注入剑体。火凤的啼鸣重新变得清亮，左翼猛地扫过最近的一座宫门，蓝焰与赤金相撞，爆发出震天动地的轰鸣。
太和殿的方向，忽然传来钟鸣般的低笑：“终于来了。孤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三百年。”
话音未落，整座皇城的星图脉络同时亮起，林清浅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火凤已经坠落在太和殿前的广场上。陆沉舟及时旋身，以背为盾护住她，落地时激起的气浪将汉白玉阶上的积雪卷成白雾。
“小心！”林清浅惊呼出声。
一道黑影如利箭般从龙椅后射出，直取陆沉舟面门。他侧身避过，怀中的林清浅却在这时看到——那道黑影竟是一条缠绕着锁链的手臂，皮肤呈现不正常的青灰色，腕间戴着的，正是当今皇帝每日佩戴的和田玉扳指。
“陛、陛下？”林清浅的瞳孔剧烈收缩。
端坐在龙椅上的人缓缓站起，明黄色的龙袍下，露出的脚踝已经完全化作枯骨，膝盖处的皮肉翻卷着，露出下面蠕动的黑色虫群。皇帝抬手抚过自己的脸，嘴角咧开不自然的弧度：“小爱卿认得孤？可惜，孤现在已经不是什么皇帝了。”
陆沉舟已将林清浅护在身后，玄鸟剑横在胸前，剑身上的裂痕又多了几道：“魔神残魂。你附身在凡人身上，就为了重启封神阵？”
“魔神？多难听的名字。”皇帝抬手一挥，广场四周的星图突然迸发出强光，林清浅被晃得闭上眼，再睁开时，看到的竟是截然不同的景象——太和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刻满星图的祭坛，二十八根盘龙柱环绕四周，每根柱子上都缠绕着锁链，锁链另一端，拴着的竟是...
“是历任皇帝的骸骨。”陆沉舟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震惊，“原来所谓的龙御天家族，从开国起就是用来镇压魔神的活祭品......”
“准确来说，是容器。”皇帝的身体开始膨胀，青灰色的皮肤下鼓起一个个肉瘤，“三百年前，初代皇帝用封神阵将吾封印在龙脉之下，却没想到，他的子孙后代会心甘情愿成为吾的养料。你看这星图，每一道线条都连着皇城百姓的命魂，当星辰归位之时，便是吾重临人间之日。”
林清浅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从心口蔓延开来，她踉跄着扶住身旁的盘龙柱，指甲深深陷入石柱表面。额间的金纹与胸口的印记同时发烫，两种力量在她体内横冲直撞，仿佛要将她撕裂成两半。她低头，看到自己的掌心不知何时渗出了金色血液，滴落在星图上，竟将黑色的纹路灼出一个个缺口。
“等等...这金纹...”皇帝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慌乱，“你是...初代圣女的后裔？”
陆沉舟猛地回头，眼中闪过复杂神色：“清浅，你的印记...和星图的纹路一样！”
林清浅的视线开始模糊，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想起小时候，祖母总是对着她额间的胎记叹气，说那是“不祥之兆”；想起三个月前在破庙中，那个濒死的老尼将一枚玉简塞进她手中，玉简里刻着的，正是今日所见的星图；更想起昨夜在陆沉舟怀中，她做的那个梦——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子站在祭坛上，金纹从眉心蔓延至全身，她的声音和林清浅一模一样：“当魔神印记与圣女金纹共鸣之时，便是封神阵重启之日。”
“原来如此...我们都被骗了。”林清浅抬起头，金纹在暮色中发出柔和的光，与少女胸口的紫色印记遥相呼应，“根本没有什么魔神复苏，有的只是...初代圣女为了镇压真正的邪祟，设下的局中局。”
皇帝发出刺耳的尖啸，身体终于爆裂开来，无数黑色虫群如黑雾般涌来。陆沉舟挥剑斩出一道火墙，却见虫群在接触到火焰的瞬间分化成更小的个体，转眼又聚合成更庞大的怪物。
“清浅，你能控制星图吗？”陆沉舟的后背已经贴上她的前胸，他的心跳透过衣料传来，沉稳而有力，“试试用金纹的力量，和星图建立联系。”
林清浅闭上眼，任由金纹的力量顺着指尖流入地面。星图的纹路在她的感知中变得清晰可触，每一道线条都连接着某个特定的方位，城西的少女、皇宫的龙椅、护城河下的龙脉...当她的意识触碰到少女胸口的魔神印记时，突然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姐姐，我等你很久了。”
那是带着孩童稚气的女声，却让林清浅浑身发冷。她猛地睁开眼，看到少女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祭坛边缘，银发在风中飞舞，紫色印记如心脏般跳动。少女抬起手，掌心竟也有一枚金纹，与林清浅额间的一模一样。
“你是谁？”林清浅的声音颤抖。
“我是你啊。”少女歪头微笑，迈出的脚步却踩在虚空之上，“或者说，是三百年前被初代皇帝砍去的另一半灵魂。魔神印记？圣女金纹？不过是他用来分裂我们的谎言罢了。”
陆沉舟的剑突然脱手飞出，玄鸟剑在半空发出悲鸣，剑身的裂痕终于贯穿整柄灵剑。火凤的虚影在空中消散，化作点点星火融入林清浅的金纹。陆沉舟踉跄着单膝跪地，嘴角渗出黑血——不知何时，祭坛四周的盘龙柱上伸出了锁链，正缠绕着他的四肢，将他缓缓拖向中央的星图核心。
“阿舟！”林清浅想冲过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也无法动弹，金纹与印记同时发出强光，将她和少女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她看到了三百年前的记忆：穿着龙袍的男人举起长剑，劈开了圣女的身体，一半灵魂带着金纹坠入人间，另一半带着魔神印记被封印在龙脉之下，而男人自己，则成为了第一代“龙御天”皇帝。
“现在，该让我们合二为一了。”少女张开双臂，紫色印记与金纹同时暴涨，祭坛上的星图开始逆时针旋转，“当星辰逆走之时，被颠倒的不仅是时空，还有这世间的善恶是非。结结，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每次你使用金纹的力量，体内就会有黑影躁动？因为从一开始，我们就是同一个人啊。”
林清浅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冲破她的意识防线，记忆的碎片如利刃般切割着她的神经。她看到自己在无数个轮回中苏醒，每次都是以“圣女”的身份斩杀“魔神”，却又在临死前看到魔神眼中的悲怆；她看到陆沉舟在每一世都守在她身边，用不同的身份，不同的面容，却始终用同样温柔的眼神看着她；更看到三百年前那个雨夜，初代皇帝跪在圣女面前，泪如雨下：“对不起，我必须这么做，否则整个天下都将陷入黑暗...”
“不对...这不是真相！”林清浅咬破舌尖，血腥味让她暂时清醒，“如果我们是同一人，为什么你要引动星图，伤害这么多人？”
“因为只有鲜血才能唤醒完整的力量啊。”少女的指尖触到林清浅的眉心，紫色与金色的光同时炸开，“你以为初代皇帝是在镇压我？不，他是在保护我。被劈开的灵魂无法承受封神阵的力量，所以他用龙御天家族的血脉作为养料，用皇城百姓的命魂作为引子，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我们重新融合，以完整的姿态启动真正的封神阵——封印的不是魔神，而是藏在龙脉深处的...那个东西。”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祭坛中央裂开一道缝隙，漆黑的雾气从中涌出，带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林清浅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靠近皇宫，她的印记就会疼痛——那不是魔神的力量，而是更深层的邪恶在呼唤。她转头看向陆沉舟，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锁链，正握着断裂的玄鸟剑，一步步朝她走来。
“清浅，听我说。”他的左眼已经变成了金色，那是使用禁术“星眸”的后遗症，“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三百年前是我没能保护好你，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独自面对。”
少女突然轻笑出声：“真是感人的爱情。不过可惜，融合的仪式已经开始了。姐姐，睁开眼睛，看看你一直想封印的‘魔神’，究竟是什么样子。”
林清浅感到有什么东西从她体内飞出，悬浮在祭坛中央。那是一团由金色和紫色光雾组成的球体，光雾中隐约可见一张人脸。当球体裂开的瞬间，铺天盖地的记忆涌入她的脑海——那是比人类文明更古老的存在，是从宇宙深处坠落的恶念聚合体，它没有实体，只能通过侵蚀智慧生物的灵魂来获得力量。三百年前，它选中了初代皇帝，却没想到皇帝在最后一刻反悔，联合圣女将它封印在龙脉之下，用封神阵和分裂的灵魂作为双重枷锁。
“原来...我们才是钥匙。”林清浅喃喃自语，金纹与印记在她体表交织成复杂的图案，“要彻底封印它，就必须用完整的圣女之力，加上...龙御天家族最后的血脉。”
她猛地转头看向陆沉舟，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祭坛边缘，手中握着的，正是皇帝遗留的玉扳指。扳指上的纹路与星图完美契合，而他的脸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阿舟，你做了什么？”林清浅想冲过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虚化。
“清浅，你还记得我们在寒潭底看到的石刻吗？”陆沉舟微笑着，左眼的金色光芒几乎要将他吞噬，“龙御天家族的使命，从来不是延续血脉，而是在最后一刻，成为启动封神阵的祭品。”
少女突然惊呼：“他疯了！这样做的话，他会被星图彻底炼化的！”
林清浅终于明白为什么陆沉舟总是对皇室的事情了如指掌，为什么他的剑气里总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息。原来从相遇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的命运，知道他们注定要在这一天，以这样的方式，完成三百年前未尽的使命。
“不要！”林清浅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金纹与印记的力量在她体内暴走，“我不要你死，我宁愿和那个怪物同归于尽！”
陆沉舟摇头，抬手挥出一道剑气，将即将合拢的光雾重新劈开：“听着，清浅。只有完整的圣女之力才能启动封印，但你需要有人为你争取时间。还记得我教你的‘星陨剑诀’吗？用你的金纹引动北斗七星，剩下的...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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