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涛小筑二楼的临水房间，此刻已是一片狼藉。
面向东南的整面墙壁不翼而飞，留下一个狰狞的破洞，边缘的木茬焦黑卷曲，却又挂着细密的冰晶，仿佛被极热与极寒两种力量先后肆虐过。
破碎的木板和家具碎片散落一地，上面同样残留着灼烧和冰冻的痕迹。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古怪的气味——焦糊味、水汽蒸发后的腥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仿佛万年冰窟中带出的凛冽寒意。
叶晓晓站在破洞边缘，背对着屋内的一片混乱，面朝窗外依旧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她的呼吸略显粗重，胸口微微起伏，持剑的右手虎口崩裂，渗出的鲜血沿着流云剑青色的剑身缓缓滑落，在剑锷处凝聚成一颗暗红色的血珠，欲滴未滴。
左肩处，衣衫破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翻卷，边缘泛着不祥的乌黑色，那是被其中一名近战修士临死反扑时，淬毒短刃留下的创伤。剧毒正沿着经脉蔓延，带来一阵阵麻痹和蚀骨的疼痛。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却亮得惊人，如同寒夜中最冷的星辰，里面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片沉淀下来的、冰冷的锐利。这一战，赢得惨烈，也赢得……值得。
六名敌人，无一活口。阵师被她一剑穿喉，魂飞魄散；“眼睛”乞丐被冻毙心脉；两名弩手在失去阵师协调和叶晓晓诡异身法的干扰下，被她抓住破绽，以金乌真火凝聚的箭矢远距离狙杀；最后两名负隅顽抗的近战修士，则在她越来越娴熟的冰火交织剑法下，被硬生生磨尽了灵力，斩于剑下。
此刻，小楼内外，除了风声水声，再无其他声响。战斗的喧嚣已然平息，留下的只有死寂和浓得刺鼻的血腥气。
叶晓晓没有立刻处理伤势，而是强忍着毒素带来的眩晕和剧痛，先将神识如同篦子般细细扫过战场。
她仔细检查每一具尸体，抹去所有可能暴露身份的标记，收缴有用的法器、丹药和储物袋。然后，她弹出一朵朵金乌真火，将尸体连同他们的兵刃衣物，彻底焚化，连灰烬都小心翼翼地驱散入云梦泽深不见底的湖水之中。
做完这一切，她才踉跄着退回屋内相对完整的一角，盘膝坐下。先服下数颗解毒丹和疗伤药，药力化开，勉强压制住毒素的蔓延。她尝试运转《曦曜凝心诀》引导药力，却发现经脉因过度催动冰火之力和毒素侵蚀而变得滞涩不堪，灵力运转如同陷入泥沼。
更麻烦的是体内的情况。
那颗冰蓝色的金丹表面，那道被玄冰勉强封住的暗金裂痕，在刚才连续爆发力量后，明显松动了一丝，丝丝缕缕精纯却暴戾的气息正试图从中渗出。
而魂源深处，那堵冰蓝色的壁垒之后，原本缓缓渗出的寒意，此刻却如同受到了刺激，变得活跃而躁动起来，不断冲击着壁垒，使得她整个识海都仿佛笼罩在一片极寒的风暴之中，思绪都变得迟缓。
力量在体内失去了脆弱的平衡，相互冲突、撕扯，带来的痛苦远比肩上的毒伤更加剧烈。叶晓晓咬紧牙关，额头上冷汗涔涔，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仿佛随时可能被这内外交攻的痛苦彻底吞噬。
就在她意识开始模糊，几乎要支撑不住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的震鸣，陡然响起！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直击本源的波动！
叶晓晓猛地一个激灵，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她“看”到，自己魂源深处，那堵一直沉寂的、隔绝着玄女意识的冰蓝色壁垒，此刻竟然光华大放！无数道复杂无比、蕴含着至高寒冰法则的古老符文在壁垒表面飞速流转、亮起！整个壁垒，仿佛变成了一块巨大无比的、正在被某种力量从内部敲击的寒冰！
“咔嚓……咔嚓……”
细微的、如同冰层碎裂的声响，在识海中清晰回荡。壁垒之上，竟然出现了数道细密的裂纹！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精纯、浩瀚、古老、带着无上威严的极寒意念，如同决堤的冰河，从那些裂纹中汹涌而出！
这股意念并没有直接占据叶晓晓的意识，而是化作一股冰冷却异常柔和的力量，瞬间流遍她的全身！所过之处，那肆虐的毒素如同遇到克星，迅速被冻结、净化；滞涩的经脉被这股力量强行拓宽、抚平；体内冲突的灵力，在这股更高等阶的寒意统御下，竟然奇迹般地暂时平息了下来，如同臣子遇到了君王！
与此同时，一个清冷、慵懒、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关切？ 的声音，直接在叶晓晓的心底响起，不再是模糊的意念，而是清晰无比的字句：
“蠢货……逞强好胜，差点把自己害死。”
是玄女！她的意识……更加清晰了！似乎因为叶晓晓刚才在绝境中爆发出的战意和初步的冰火运用，以及此刻身体濒临崩溃的状态，意外地加速了她苏醒的进程！
叶晓晓心中剧震，还没来得及回应，那股浩瀚的寒意已然涌向了她的金丹，如同最精巧的工匠，瞬间将那道松动的暗金裂痕重新加固、冰封，比之前更加牢固！渗透的气息被彻底阻断！
做完这一切，那股外来的寒意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缩回了那布满裂纹的壁垒之后，但叶晓晓能感觉到，壁垒之后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正清晰地“注视”着自己。
“多谢……前辈。”叶晓晓在心中艰难地回应，毒素和伤势被暂时压制，让她终于能缓过一口气。
“谢？”玄女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本座只是不想这具好不容易找到的‘容器’，还没派上用场就提前坏了罢了。” 语气依旧冰冷刻薄，但叶晓晓却敏锐地捕捉到，那话语深处，似乎隐藏着一丝……松了口气的意味？
“前辈……我体内的力量……”叶晓晓尝试询问冰火冲突的根源。
“幽寒圣体，乃天地间至阴至寒的至高道体之一，岂是那扁毛畜生的一点火星可比？”北冥玄女打断了她，语气中带着毋庸置疑的傲然，“你记忆缺失，本源蒙尘，被那金乌氏的残魂钻了空子，引导你误入歧途。如今你既已初步触碰到本力的边缘，便当重归正道，摒弃那微不足道的火苗，专心凝练你的本源！”
叶晓晓沉默了片刻。金乌圣女在她最无助时给予了她力量和指引，这份因果，她无法轻易割舍。而且，刚才战斗中，冰火交织产生的微妙力量，让她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前辈，冰与火……似乎并非绝对对立？”她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观察，“方才搏杀时，二者似有交融之意，产生了一种……更奇特的力量。”
壁垒之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似乎北冥玄女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过了几息，她那清冷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少了几分傲然，多了几分凝重：
“阴阳相济，混沌初开……哼，倒是让你误打误撞，触及了一丝皮毛。但此法凶险万分，古往今来，妄图同修冰火而爆体身亡者不知凡几！你如今修为低微，体质未复，强行为之，无异于自寻死路！” 她顿了顿，语气转为不容置疑，“当务之急，是稳固本源，修复损伤！待你修为足够，能完全驾驭时，再谈其他不迟！”
话音未落，一股精纯的、关于如何引导和凝练寒气的法诀信息，如同醍醐灌顶般涌入叶晓晓的脑海——并非高深功法，而是一些最基础的稳固、滋养、以及初步运用幽寒之力的技巧，正适合她目前的状态。
“照着做，先把你这破烂身子收拾好。”玄女的声音带着一丝倦意，似乎这次交流消耗了她不少力量，“外面的烂摊子，自己解决。若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那股冰冷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随即，壁垒的光芒渐渐黯淡，裂纹依旧存在，但那股清晰的意识连接开始减弱，最终归于沉寂。只留下那精纯的法诀信息和一股残留的、护住她心脉本源的精寒之力。
叶晓晓深吸一口气，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复杂的神色。玄女的苏醒，带来了巨大的信息量和生存的压力，但也指明了方向，并暂时稳住了她的伤势。这位玄女，嘴上不饶人，心思却似乎……并非全然冷漠。
她不再犹豫，按照脑中得到的法诀，开始引导体内那丝源自魂源的寒意，缓缓流淌过受损的经脉，滋养着千疮百孔的身体。同时，她强撑着站起身，开始处理眼前的“烂摊子”。
她先是以真火将屋内所有战斗痕迹再次灼烧一遍，确保没有任何气息残留。然后，她找出备用的木板和工具，勉强将那个巨大的破洞暂时封堵起来，从外面看，虽不美观，但至少不至于太过显眼。做完这些，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但叶晓晓知道，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黑蛇帮损失了六名精锐，绝不会善罢甘休。而她，必须在对方下一次、更猛烈的报复到来之前，尽快恢复实力，并彻底掌握体内这股新生的、充满矛盾与希望的力量。
她走到窗边，望着晨曦中逐渐清晰的云梦泽，手中紧紧握着流云剑。剑身上的血迹早已干涸，冰蓝色的眸子里，倒映着水天一色的微光，坚定而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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