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村离几个大队共有的自由集市，骑车只有十多分钟的路程，林东升很快就到了。
他这会儿来得早，街上还有很多摆摊售卖的人，也有随便找个角落卖自家蔬菜的农民。
看到这一幕，林东升突然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从自家带点胡萝卜和土豆之类的卖一卖，赚了钱再买肉，那样更省一些。
一念至此，他的目光便在一众摊主身上扫视起来。
反正平时买肉的人不多，目前肉价要五块钱一斤，很多人家里一年也舍不得吃几顿肉，所以，买肉的事情，倒是不急。
而且，外婆家离这边也比较远，有一段七八公里的小路，没有通班车，母亲大概率会请个小三轮车，将她们一起带过来，这一来一回，估计也得大半天了。
最终，林东升看中了一家豆腐摊，因为早上买这个菜的人比较多。
对方的老豆腐，一块是半斤的量，单卖是三毛钱一块，整卖是五毛钱一斤。
他和摊主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全部买下了对方摊里的三十块老豆腐，共15斤，正常买，差不多要7.5元。
不过，对方看他只是个小孩子，穿着也朴素，最后只收了他六块钱。
随后，林东升又进了点大蒜和小葱，然后将自行车后座固定了一个从摊主那讨来的白色大号泡沫箱，将这些分别打包好的豆腐，小心地放了进去。
由于这些都是老豆腐，倒是不担心被压碎或者颠烂。
将一切准备妥当后，林东升就推着红色的自行车，开始沿街叫卖起来，重点关注那些开着门店的客户。
因为是送货上门，所以，他卖的老豆腐，是五毛钱一块，八毛钱一斤。
如果有人一次买一斤，他就会额外多送两根葱。
街上生活的人，和乡下其实没啥差别，很多人都是做点小生意，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大部分人对他的豆腐价格还是比较敏感的。
但是，当他们打算去曾经熟悉的豆腐摊买豆腐时，才发现那边早已经卖完了。
无奈之下，有些人便只好从林东升这里买走了一些高价豆腐。
大家看他只是个十多岁的小孩子，身材瘦瘦小小，一看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倒是没有骂他豆腐卖得黑心，反而是理解了他的不易，有需求就尽量照顾一下。
不知不觉，林东升就卖到了上午十一点半，此时，不少的农民都收摊回家了。
他看了一下自己的存货，老豆腐只剩下一块，大蒜还有半斤左右，小葱也只剩几根了。
他又计算了一下自己的总收入，忙活了一上午，一共赚到了十块钱。
还不错，白得两斤香猪肉！
然而，当他兴冲冲地跑去买猪肉时，才发现今天的猪肉居然比平常好卖，现在只剩下一块猪肝和两斤板油了。
“老板，你这里真的没有猪肉了吗？我想买一斤，半斤也可以。”林东升委屈地问道。
“只有这些了，我看你很早就来了，之前看到不买，现在又想要，我去哪里给你变出来啊。”摊主毫不客气地回道。
“家里穷，我本来想赚点钱再买的。”林东升解释道。
“穷还买猪肉吃？没钱就不吃嘛，今天没有，明天也可以再来。”摊主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我们自己吃肉很少的，但是今天我妈接外婆来家里住几天，我想给外婆买点肉吃。”林东升说完，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看到他这可怜的模样，摊主犹豫了一下，当即从摊位下面摸出一斤上好的五花肉，说道：“本来想留给自己中午下酒的，你真想要，就卖给你得了。”
“啊？谢谢，多少钱？”林东升连忙问道。
“不多收，早上卖什么价，现在还什么价，你给我五块钱就可以了。”摊主说道。
“好的，谢谢。”林东升喜出望外，连忙将一堆零钱数给他。
想到对方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摊主叹了口气，又将那块猪肝一并装进了袋子里。
“老板，我没打算买猪肝。”林东升赶紧提醒道。
“知道，送给你的，不收钱。”摊主说道。
“不用不用，你可以留着中午下酒的。”林东升推辞道。
“天天吃猪肝，早吃腻了，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扔了喂狗！”摊主不满地说道。
他刚说完这话，那只长期在街上流浪的大黄狗，仿佛真的听懂了一般，立马闻声凑了过来，静静地候在摊前。
林东升见状，赶紧将猪肉和猪肝收了下来，考虑到猪肝的价值，他又从口袋里抹出一块钱的零钞。
刚准备递给摊主，对方却连连摆手，那无比嫌弃又颇不耐烦的样子，像是在赶一只恼人的苍蝇。
林东升只得再次道谢，然后才带着猪肉和猪肝，开心地离开了。
打他记事起，小小的街上就只有这么一家猪肉摊，如此多年过去了，街上还是只有这么一家猪肉摊。
印象中的摊主，一直是个高大健壮的中年汉子，成天穿个皱巴巴的白背心，身前再围一个黑得发亮的皮挡子，长得也是满脸横肉，凶相外露。
他切肉的时候，手起刀落，干脆利落，说话的时候，嗓门也大，站得近了，能震得你耳膜隐隐作痛。
只是，今天细看起来，林东升才发现他的头上多了些白发，脸上多了些皱纹，身子也有些佝偻了，靠右肩膀的位置，还贴着一块硕大的狗皮膏药。
十年光景，如繁华一梦，街上迎来送往，变化最大的，居然是人。
这里新增了一些摊主，也消失了一些摊主，有人在长大，也有人在变老，时光温情也绝情，平等地催化和腐蚀着每一个人。
当林东升带着猪肉回家时，母亲早已经将外婆接回了家里。
“让你去街上买点肉，怎么去了这么久，是不是又跑到哪个同学家里去玩了？”李小兰忍不住埋怨道。
“没有，我买了点豆腐在街上倒卖，赚了十块钱，买了一斤猪肉，还留了一块豆腐和一些葱蒜。”林东升略显得意地说道。
说完，他就跑到外婆的身边，给外婆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外婆，你还好不？”林东升。
“好，当然好，有这么懂事的好孙孙，每天可开心呢。”外婆宠溺地说道。
“开心就在咱们家多住一阵子，陪我过完了暑假再回去。”林东升热情地说道。
“不用了，家里的鸡啊牛啊，都需要人照应，今天呆一晚，明早我就回去了。”外婆说道。
“啊，不多住几天吗？”林东升顿时有些失望，看向母亲。
“外婆家那边暂时家里没人，鸡还好说点，能让邻居帮忙照应一下，牛就比较麻烦了，需要每天吃草，这么远，也没法带过来。”李小兰说道。
“好孙孙，趁离饭点还有些时间，陪我去村子里走走吧，好多年没来了，以后真就看一眼少一眼了。”外婆说完，举着拐杖站了起来。
“啊，外婆，你这是怎么了？”看到外婆走路居然要举拐杖，林东升顿时心头一沉。
“唉，人老了，自打上次摔了一跤，躺了一阵子，双腿就没力了，没它都出不了门……”外婆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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