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的失重感稍纵即逝。
凝固的黑白染上色彩。
当脚下传来坚实的触感时，李薇依然在心中告诫自己，要稳健，要藏好身份。
可当她睁开双眼时。
当井下石室的昏暗替代了天河的璀璨时。
当那身月白仙裙覆盖了原主的鹅黄时。
当脸上的白玉面具如融化的蜡油般，淌落、渗透，最终凝聚成一张全然陌生的清丽面孔时。
李薇豁然怔住，整个人僵立当场。
哗啦啦~
识海中央，那朵摇曳生姿的三瓣白莲，毫无征兆地颤动了一下。
一圈微不可见的涟漪自莲心荡开，拂过澄澈如镜的“水面”。
紧接着，第二圈、第三圈......
涟漪的范围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从最初的微波细浪，迅速演变为汹涌的波涛。
平静的识海彻底沸腾了，浪花翻卷，冲刷着李薇的神魂。
而在每一朵碎裂的水花中，都倒映着一幅血色淋漓的画面。
一个面容刚毅的读书人被反绑着双手，朝着满身腥膻的甲士破口大骂，下一刻，头颅飞起，脖颈处的血泉喷出三尺多高。
一个母亲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护住怀里的幼子，任由长矛穿透自己的后心，临死前，还在用微弱的声音哼着摇篮曲。
无数赤裸的，白花花的女性尸体被随意堆砌在街角，形成一座座令人作呕的小丘，几个鞑子兵嬉笑着，正将一个新送来的女人拖进院子......
李薇“看”着这些画面。
以她如今的神魂强度，区区一个二阶武者残留的情绪与记忆，根本不可能撼动她的心防。
她抽离地，冷静地“观看”着这一切。
可与此同时，她又是沉浸的。
以至于，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愤怒......极致的愤怒。
犹如地底最深处滚烫的岩浆，自她心底猛烈地翻涌、喷薄，灼烧着她的每一寸脏腑，每一条经络。
因为，这里......是扬州......
不是华国那个同位体，江平市。
而是扬州，中国的扬州！
不是穿越后那个有着“玄、启、煜、乾”的华国。
而是穿越前那个有着“唐、宋、元、明”的中国。
是那个有着秦皇汉武，有着李杜苏辛，有着岳飞、文天祥、于谦、戚继光的中国！
纵然多了武者，多了超凡，可这片土地，这群人，这座城......依旧是那个刻在骨子里的中国！
蓦地，脸颊上划过一丝凉意。
李薇抬起手，微颤的指尖轻轻拂过面颊，触感滑腻而湿润。
不知何时，她已是泪流满面。
“扬州......清军......”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呢喃，在梦呓，听不出任何喜怒。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江阴八十一日......南昌之屠......大同之屠......潮州之屠.......昆山之屠.......广州大屠杀......四川大屠杀......”
“爱新觉罗·多铎......多尔衮......李成栋......刘良佐......尼堪......尚可喜......谭泰......阿济格......”
“呵，真得感谢‘99+1’，只是一瞥的印象，如今却都记得如此清晰......”
李薇抬起双手，用力地搓了搓脸，将满脸的泪水尽数拭去。
然后，在石室众人惊愕的注视下，她竟毫无征兆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清脆悦耳，却让每一个听到的人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心湖深处，姚知雪被她这副模样吓得不轻，过了好半天，才敢用细若蚊蚋的声音怯怯发问。
【嫦......嫦娥前辈......咱们......咱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李薇没有在心中回应，而是直接开了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石室中。
在外人听来，她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出发做什么？”她歪了歪头，似在疑惑，似在嘲弄，似在嬉笑。
姚知雪被问得一噎，隔了好几秒，才试探着提醒。
【突......突围啊......】
李薇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摇了摇头，“突围做什么？”
姚知雪彻底急了，她想劝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李薇不再理会她，迈开脚步，朝着石室的出口走去。
“仙子！”
躺在石台上的“单大叔”见状，挣扎着想要起身，却牵动了伤口，痛得他闷哼一声，只能高声喊道：“您快走吧！离开这儿，别管我们了！”
“对，对！”角落里的老妪也颤声附和，“女娃娃，你快走，别回来了！”
“姐姐，你快走！”那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带着哭腔喊着。
“仙子，咱们承你的情，才活到现在，不能再拖累你了啊！”
一时间，石室内劝离之声四起。
只是，他们眼中的光芒却有些黯淡，有些复杂，有些言不由衷的挣扎。
李薇的脚步顿了顿。
她环顾四周，神态安然平静。
但不知为何，所有接触到她视线的人，全都如烫到一般，下意识敛眸垂首，讷讷不敢再言。
直到，她的视线落在了身畔，落在了一个扎着冲天辫儿的小脑袋上。
这孩子正努力从母亲怀里探出头来，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与懵懂。
一大一小对视了一小会儿。
小孩子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鼓足了勇气，奶声奶气地问：“姐姐，你是不是不回来了？”
李薇伸出手，在那根倔强翘起的冲天辫儿上轻轻揪了一下。
在孩子不满地鼓起腮帮子后，她才开了口。
她的脸上明明挂着笑，声音里却不含半分温度。
“小鬼，你希不希望我回来？”
小孩先是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使劲地摇了摇头，一副纠结不已的模样。
李薇失笑，声音里终于多了些许暖意。
“放心，都结束了。”
说完，她挺直了身子，再度迈步，走向被石板封住的出口。
身后，小孩子挠了挠头，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大声问：“姐姐，你要去做什么呀？”
李薇的脚步顿了顿。
她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抬起右手，在身侧“啪”的打了个清脆的响指，笑呵呵地回答。
“灭其国，亡其种，绝其苗裔。”
......
魂珠之内。
姚知雪也被土德用某种手法拉了进来。
她有些急躁，以至于魂体轻微不稳。
“土德大叔、仙姑，嫦娥前辈好像被我的记忆情绪给刺激到了，你们能不能劝劝她？”
张雀灵也看向土德：“这就是您找的，绝对靠谱的选手？”
土德挠“头”，倔强道：“你俩别急，这位可是大佬！”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大佬中的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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