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肇劝说皇帝,让宿卫队主帅率领羽林虎贲军去看守各位王爷的府第,这几乎就跟把王爷们囚禁起来差不多了。彭城王元勰恳切地劝谏,皇帝却不听。元勰志向高尚远大,不喜欢荣华权势,就避开事务,在家闲居,可是出门也没有游山玩水的兴致,在家又没有知己可以往来,只能独自对着妻子儿女,常常闷闷不乐。
北魏军队围攻义阳,城里的士兵不到五千人,粮食也只够支撑半年。魏军日夜不停地攻城,刺史蔡道恭根据不同的情况抵抗防御,每次都能把敌人击退,双方相持了一百多天,前后斩杀和俘虏的敌人多得数不清。魏军很害怕他,都打算退兵了。偏偏这时蔡道恭病情加重,他就把堂弟骁骑将军蔡灵恩、哥哥的儿子尚书郎蔡僧勰以及各位将领和佐官叫到跟前,说:“我受国家的大恩,却不能消灭敌人,现在我病情越来越严重,看样子撑不了多久了。你们一定要以死坚守气节,别让我死了还留下遗憾!”大家都感动得流下眼泪。蔡道恭去世后,蔡灵恩代管州里的事务,代替他守城。
六月癸未日,梁朝大赦天下。
北魏发生大旱灾,散骑常侍兼尚书邢峦上奏说:“以前圣明的君主都看重粮食和布帛,轻视金银和美玉。为什么呢?因为粮食和布帛能养活百姓,安定国家,而金银美玉没什么实际用处,还容易让人道德败坏。先帝深刻地认识到奢侈的危害,一心推崇节俭,甚至用纸张和绢帛做帐幕和屏风,用铜铁做马缰绳和马嚼子,府库里的金银,够日常使用就行,不再购买囤积,以免浪费国家的钱财。到了景明初年,继承了太平盛世的基业,四方边境安宁,远近都来归附。于是进贡的物品接连不断,商人也纷纷前来,各种进献的东西,比平常多了一倍,金银玉器常常有多余的,可国家的开支却总是不够。如果不加以限制,恐怕每年的财政预算都无法保证,从现在起,不是特别必要的东西,一律不接受。”北魏皇帝采纳了他的建议。
秋季,七月癸丑日,角城的戍主柴庆宗献城投降北魏,北魏徐州刺史元鉴派淮阳太守吴秦生率领一千多人前去接收。淮阴派来的援军截断了他们的去路,吴秦生多次交战,把援军打败,最终占领了角城。甲子日,梁朝册立皇子萧综为豫章王。
北魏李崇打败了东荆州反叛的蛮族人,活捉了樊素安,又进军讨伐西荆州的各个蛮族部落,这些部落全都投降了。
北魏人听说蔡道恭去世,攻打义阳更加猛烈,每天都短兵相接。曹景宗驻军在凿岘,却不前进,每天只是炫耀兵力,游猎玩乐。皇上又派宁朔将军马仙琕去救援义阳,马仙琕边打边前进,军队士气很旺盛。元英在士雅山修筑营垒,分别命令各位将领埋伏在四周的山上,故意示弱。马仙琕乘胜直接抵达北魏的包围圈,突袭元英的营地;元英假装战败逃跑,引诱马仙琕追击,到了平地,突然出兵攻击。统军傅永穿上铠甲,手持长矛,单人匹马率先冲入敌阵,只有军主蔡三虎在旁边辅助,他们冲过了敌阵。梁朝士兵射箭,射中了傅永的左腿,傅永拔出箭又冲了进去。马仙琕大败,他的一个儿子战死,马仙琕只好撤退。元英对傅永说:“您受伤了,先回营地吧。”傅永说:“以前汉高祖受伤后摸着脚,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虽然地位不高,但也是国家的一名将领,怎么能让敌人有打伤我方将领的名声呢!”于是和各路军队一起追击,日夜兼程才返回;当时傅永已经七十多岁了,军中将士没有不佩服他勇猛的。马仙琕又率领一万多人进攻元英,元英再次把他打败,还杀了将军陈秀之。马仙琕知道义阳形势危急,就拿出全部精锐部队决战,一天交战三次,每次都大败而归。蔡灵恩实在没有办法了,八月乙酉日,向北魏投降。三关的守将听说后,辛酉日,也弃城逃走了。
元英让司马陆希道写捷报,嫌他写得不够好,就命令傅永修改。傅永没有增加华丽的辞藻,只是直接陈述军事上的部署和关键要点,元英看了非常赞赏,说:“看这份谋划,就算有坚固的城池,也守不住了。”当初,南安惠王因为参与穆泰的阴谋,被追夺了爵位和封邑。等到元英攻克义阳,朝廷就又封元英为中山王。
御史中丞任昉上奏弹劾曹景宗,皇上因为他是功臣,就把这件事搁置一边,没有处理。
卫尉郑绍叔对皇上忠心耿耿,在外面听到什么消息,一丝一毫都不隐瞒。每次给皇上汇报事情,事情办得好,他就把功劳归给皇上;事情办得不好,他就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皇上因此很亲近他。皇上下诏在南义阳设置司州,把州治移到关南,任命郑绍叔为刺史。郑绍叔修建城墙、护城河,修缮武器装备,开垦农田,储备粮食,招集流亡的百姓,百姓们都安居乐业。
北魏在义阳设置郢州,任命司马悦为刺史。皇上派马仙琕在三关以南修筑竹敦、麻阳两座城,司马悦派兵攻打竹敦,把它攻克了。
九月壬子日,梁朝任命吐谷浑王伏连筹为西秦、河二州刺史,封河南王。
柔然侵犯北魏的沃野镇和怀朔镇,北魏皇帝下诏让车骑大将军源怀巡视北方边境,指导军事策略,根据需要征调军队,遇事都可以自行决断处理。源怀到达云中,柔然就逃走了。源怀认为用中原的办法制服蛮夷,最好的办法就是修筑城郭。他回到恒州、代州,查看各镇周围的要害之地,以及可以筑城设戍的地方,打算从东到西修筑九座城,同时规划好储存粮食、储备武器的事宜,以及让各城之间能够相互支援,像犬牙一样交错的形势,一共五十八条建议,上奏给皇帝,说:“现在定都洛阳,离北方很远,周边一些国家有的可能会叛乱,再加上旱灾饥荒,军队的兵器装备十分之八都残缺不全。我认为应该依照以前的军镇设置,让它们东西相望,使形势相互连接,筑城设戍,在要害之地分兵把守,鼓励农耕,储备粮食,遇到紧急情况,就可以随时出兵征讨。那些柔然的骑兵强盗,终究不敢攻城,也不敢越过城池向南进犯。这样,北方就没有忧患了。”北魏皇帝听从了他的建议。
北魏太和十六年,高祖皇帝下诏让中书监高闾和给事中公孙崇考定雅乐,过了很久都没有完成。正好高祖去世,高闾也死了。景明年间,公孙崇担任太乐令,呈上他调试的乐器和相关书籍。到了这时,世宗才命令八座以下的官员商议这件事。冬季,十一月戊午日,北魏下诏修建国学。当时北魏太平安宁的时间已经很久了,学术研究非常兴盛,在燕、齐、赵、魏这些地方,讲学授业的人数不胜数,登记在册的弟子,多的有一千多人,少的也有几百人,各州举荐优秀人才,各郡进贡孝廉,人数一年比一年多。
甲子日,北魏废除用金银赎罪的规定。
十二月丙子日,北魏下诏让殿中郎陈郡人袁翻等人讨论修订法律条例,彭城王元勰等人监督此事。
己亥日,北魏皇帝前往伊阙。
皇上一向喜爱儒家学说,他觉得东晋、宋、齐虽然开设了国学,但不到十年就废弃了,就算国学还存在,也只是徒有其表,没有实际的讲授内容。
【内核解读】
这段史料生动展现了南北朝时期梁魏对峙的复杂局势,其中的政治博弈、军事交锋与社会治理细节,折射出乱世中权力运作的逻辑与人性的多面性,值得从多个维度深入解读:
权力场的暗流涌动
北魏高肇通过控制宿卫、幽禁诸王巩固权力,暴露了皇权交接期的脆弱性。彭城王勰的遭遇尤为典型——这位志在山水的亲王,因身处权力漩涡,即便主动避世仍难逃精神禁锢,其“郁郁不乐”的状态,恰是封建宗室“欲退不能”的缩影。这种对宗室的严防死守,虽短期强化了中央集权,却也削弱了统治集团的凝聚力,为后来的权力动荡埋下伏笔。
南梁则呈现出另一种权力生态:曹景宗在义阳之战中消极避战却因“功臣”身份免于追责,折射出梁武帝对军事勋贵的妥协。这种“法外开恩”看似稳定了军心,实则破坏了军纪,间接导致义阳失守,暴露了南朝“重人情轻法度”的治理弊端。
军事较量中的人性光辉与战略短视
蔡道恭守义阳的百余日,堪称孤城抗敌的典范。他在粮尽兵寡、身染重病的绝境中,仍以“死固节”的信念激励部众,其临终托孤的场景,将忠臣的家国情怀展现得淋漓尽致。而北魏傅永七十高龄带箭冲锋的壮举,更诠释了“老将不死”的血性——那句“奈何使贼有伤将之名”的呐喊,既是军人荣誉的坚守,也是乱世中个体尊严的抗争。
但双方的战略失误同样明显:梁军的致命问题在于指挥脱节——曹景宗顿兵不进与马仙琕孤军深入形成鲜明对比,暴露了南梁军事调度的混乱;魏军虽最终取胜,却也暴露出“恃强轻谋”的隐患,若非蔡道恭病逝与梁军配合失误,义阳之战的结局或可改写。
制度改革与社会治理的破局尝试
北魏邢峦关于“重粟帛轻金玉”的奏议,直击当时财政积弊。他指出“金玉有余而国用不足”的矛盾,主张限制奢侈品进贡,本质上是试图通过调整经济结构实现“藏富于国”。这种重农抑商的思路虽符合农耕文明的现实需求,但未能触及土地兼并等根本问题,改革深度有限。
源怀的“筑城戍边”计划则展现了长远战略眼光。在柔然频繁袭扰的背景下,他提出的“九城联防、劝农积粟”方案,将军事防御与经济开发相结合,既巩固了边防,又推动了边疆汉化,为后来北魏边疆稳定奠定了基础。这种“以夏制夷”的智慧,超越了单纯的军事思维,体现了治理边疆的成熟考量。
文化教育的复兴与困境
北魏“营缮国学”与学业大盛的景象,与南梁“国学虚设”形成鲜明对比。燕赵齐鲁间“教授者不可胜数”的盛况,既是北魏汉化政策的成果,也反映了战乱中民众对稳定价值体系的渴求。而梁武帝虽“雅好儒术”,却未能改变东晋以来国学“有其名无其实”的现状,暴露了南朝政权在文化建设上的功利性——更多将教育视为装点门面的工具,而非治国根基。
值得注意的是,北魏同时推进“议定雅乐”“修定律令”等文化工程,体现了鲜卑政权对“制度正统性”的追求;南梁废除“以金赎罪”则试图净化司法,这些改革虽因时代局限未能彻底推行,却共同构成了南北朝时期“制度竞争”的重要内容。
结语
这段史料如同一面多棱镜,映照出乱世中的生存法则:权力的博弈往往以牺牲人性为代价,军事的胜负不仅取决于力量对比更关乎信念与谋略,而制度的优劣则决定着政权的长远生命力。无论是蔡道恭的坚守、傅永的勇武,还是邢峦的务实、源怀的远见,都在提醒我们:在宏大的历史叙事中,个体的选择与抗争,始终是推动文明进步的隐秘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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