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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知遥暗自庆幸,此时夜幕已沉,若是白日他的人此刻贸然出动,必会被西夏暗哨盯上。
一炷香后,知行与慎行二人重又站到他面前。
“公子?”两人齐声。
“明日寻人之事,取消。”谢知遥语气低沉。
慎行脸上写满不解:“为何?我们好不容易才等到消息……”
谢知遥抬手捏了捏眉心,眼中闪过一丝忧色:“是我大意了。若她此刻行动自由,又怎会只传一张纸条?早就该站在我面前了。”
他踱步到案前,指尖轻轻划过桌上那张写着“平安勿忧”的纸条,墨迹已干,但字迹间的洒脱依旧。
“她传信来,一是为报平安,二是让我莫要轻举妄动。以她的聪慧,若真需要相助,绝不会只留下‘勿忧’二字。”
他的声音渐沉,“我们若按兵不动,她或许还能保有些许自由;若贸然行动,反倒可能将她置于险境。”
慎行被他这几句话绕得有些发晕,却见一旁的知行已然会意点头。
“公子,那这画像……”慎行从怀中取出一卷画纸,那是他们费了一两个时辰才精心绘成的人像。
“烧了。”谢知遥语气决绝,“就当从未见过这张纸条。我们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已经与我们联络上了。”
知行了然点头,接过画像,移至烛火前。
火舌舔上纸卷,顷刻间将画中人的容颜吞噬殆尽。
“公子,那查探西夏粮草辎重的事……”知行转头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迟疑,“此事可要暂停?”
谢知遥目光一凛:“你这边照旧。无论议和最终能否谈成,我们多做几手准备总归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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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谢知遥住处不远的官衙中,凤倾城正静坐灯下看书。
李令行沉着脸走进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灯影摇曳,美人执卷,眉目舒展如画,宛若古画中走出的仕女。
“看的什么书,这般入神?”他不由分说地抽走她手中的书卷,目光快速扫过书页,“史书?你从哪儿弄来的?”
魏初一——或者说凤倾城,缓缓抬眼,眸光清冷如秋月:“整日困在这方寸院落,总得找些事打发时间。我让博古出去买些闲书杂记,解解闷罢了。”
“闲书?”李令行哼笑一声,又瞥了眼书页上的内容,“你管史书叫闲书?”
魏初一微微侧身,纤指指向角落里的一个竹筐:“你的手下不识大齐文字,进了书铺只问东家一句,便胡乱挑了这一堆回来。”
李令行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一个半人高的竹筐里堆满了书册。
他放下手中的书卷,好奇地走上前去,蹲下身一本本翻看起来。
“《江湖集》、《名贤集》、《事林广记》、《千家诗》、《水经注》、《夷坚志》……”他每念一个书名,眉头就皱紧一分,“没想到博古办事还有这么利索的一天,杂七杂八的都给你搬来了,都快能开一间书铺了。”
他一连翻了十几本,越翻越是无奈,直到指尖触到一本装帧格外精美的书册。书封上只简单写着“秘戏图”三字,他心下好奇——莫非是什么失传的画作?
他伸手翻开书卷,才看了一眼,就如被火燎般将书扔出老远,手忙不迭地缩回背后,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急急回头看向灯下的女子,见她依旧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卷,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这才强压下心中的慌乱。
他又偷偷瞥了她一眼,确认她没有看过来,这才手忙脚乱地拾起那本《秘戏图》,飞快地塞进怀中,又理了理胸前衣襟,确保看不出异样。
待他将弄乱的书册一一归位,心跳才渐渐平复。
这该死的博古,连买本书都能出这样的岔子!哪怕不识字,难道连图也看不懂吗?这书要是让她看见了,她该如何看待博古,又如何看待他这个主子?
他起身回到桌前,故作随意地问道:“筐子里的书,你都看过了吗?”
说话间,他不自在地伸手去端桌上的茶杯。
然而杯子才端到一半,就被一只素手轻轻拦住:“这是我的杯子。”
魏初一取回茶杯,放在自己面前,“想喝,自己另倒一盏。”
“没,只看了三本,已经放到书架上了。”她眼神微斜,指向一旁的多宝阁,“这是第四本。余下的,留待日后慢慢看,反正有的是时间。”
答完,她便又低头看起书来,不再理会身旁的人。
李令行原本满心的窘迫,怀中像揣着一团火,可见她这般云淡风轻的模样,那些不自在反倒瞬间消散无踪。
“你看的到底是什么?有这么好看吗?”
他语气生硬,“你又不必考取功名,读这些史书做什么?我来了,你就不能陪我说说话?今日我心情很不好。”
他的手又一次伸向那本书,试图将她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
就在他垂眸准备合上书页的瞬间,恰好瞥见翻开的那一页上赫然写着“穷兵黩武”四个字。
“为何心绪不佳?议和不顺?”魏初一抬眼,眼中掠过一丝戏谑,“令行公子,何时起,这俘虏还要负责哄绑匪开心了?这规矩,我以前倒还从未听说过。”
眼前之人生得确实俊朗,眉目间自有一股桀骜之气。
可惜与谢知遥相比,终究逊色一筹。
谢知遥看似清瘦,实则……
一个不该在此刻浮现的画面突然闪过脑海,让魏初一微微一怔,随即垂下眼睑,收回飘远的思绪。
“你猜得不错。”李令行重重坐下,“以谢知遥为首的大齐官员,对我们的提议寸步不让,不割地也就罢了,竟还要将岁币减半。真不知他哪来的这般底气……”
他想起今日谈判桌上,谢知遥那八风不动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明明是战败国,却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倒像是他们西夏有求于人。
魏初一轻轻点头,却不接话。
“你就不想说点什么?”李令行追问。
“说什么?”魏初一的目光掠过被他合上的书卷,不再去抢,“哄你开心?”
“既然西夏是战胜国,议和一时不顺,你又何至于此?”她执壶斟茶。
李令行见状,立即取过一只空杯递到她手边。
“就像你书中看到的那样,”他注视着她,目光灼灼,“我为何着急,你应该猜得出来吧?”
魏初一执壶的手微微一顿,茶水在杯中漾开一圈圈涟漪。
她放下茶壶,迎上他的目光:
“令行公子,你知道一个国家想要兴旺,靠的是什么吗?”
“你的意思是?”
窗外的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得窗纸哗哗作响。烛火在风中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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