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率航行通道内，幽灵舰队以“送葬者”阵型，沉默地穿行在光之河中。
这是一种被列为禁忌的阵型。五艘战舰，舰首对舰首，以一种近乎首尾相接的姿态，将能量信号压缩到极致，像一柄被收拢在鞘中的、淬毒的刺剑。它唯一的目的，就是在脱离曲率航行的瞬间，以最密集的队形，将所有正面火力，倾泻在同一个坐标点上。
这是为自杀式突击，量身定做的阵型。
李兵站在舰桥的后方，双手插在口袋里，身体的重心靠在冰冷的舱壁上。他没有回到自己的战位，那里空着，像他心中那个正在不断扩大的空洞。
他的视线，扫过整个舰桥。
所有船员，都像一尊尊被设定好程序的雕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机械地执行着每一个操作。没有人交谈，没有人表露出任何情绪。他们的脸，在仪表盘幽蓝色的光芒映照下，显得苍白而陌生。
这艘船，已经没有活人了。
李兵想。
他们都在塔耳塔洛斯-7，跟着那一万五千个兄弟，一起死了。
“警报。前方航道侦测到高强度亚空间扰动。疑似帝国‘哨兵’防御网。”
刘屹的电子音，如同一块石头，投入死寂的池塘。
“我们正在接近天狼星系外围防御圈。根据数据库，‘哨兵’防御网由隐形跃迁抑制信标、自律式追踪雷场和高灵敏度传感器阵列组成。任何未经授权的跃迁，都将被强制脱离，并立刻遭到雷场锁定。”
战术屏幕上，前方的航道被标记出一片危险的、不断闪烁的红色区域。
“距离进入雷场，还有九十秒。”
“脱离曲率航行！”李兵几乎是吼出来的，他一个箭步冲到主控台旁，“立刻转向，重新规划航线！我们不能一头撞上去！”
这是任何一个指挥官都会下达的、最符合逻辑的命令。
然而，坐在指挥席上的那个男人，一动未动。
张远的手指，在扶手上停下了敲击。
他看着那片红色的雷区，就像在看一幅有趣的画。
“转向？”他轻声反问，没有回头，“为什么要转向？”
“那是个陷阱！”李兵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我们会被撕碎的！”
“陷阱，是用来抓捕猎物的。”张远缓缓说道，“但如果冲进陷阱的，不是猎物，而是另一群猎人呢？陷阱，就会变成最好的猎场。”
他终于转过头，那双死灰色的眼睛，看向李兵。
“你以为，奥古斯都·蒙斯克会把他的阅兵场，放在一个不设防的地方吗？”
“这条路，是陷阱。其他的每一条路，同样是陷阱。我们避不开。”
“既然避不开，”他的嘴角，又浮现出那种冰冷而残忍的弧度，“那就把它踩碎。”
“刘屹。”
“我在。”
“计算‘哨兵’防御网中，所有追踪雷的相对位置和引爆半径。用我们的‘浩劫’，给它们点把火。”
“你要……主动引爆雷区？”李兵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不。”张远摇了摇头，“我只是需要一点烟花，来遮住别人的眼睛。”
“计算完毕。”刘屹的效率高得可怕，“已规划出最优引爆序列。通过引爆三百二十枚追踪雷，可以在雷场中央，制造一个持续时间为二十七秒的、被连锁爆炸和电磁风暴覆盖的安全通道。”
“二十七秒……”李兵的后心，冒出一股寒气。
要在亿万吨爆炸的中心，用二十七秒的时间，穿越一个随时可能闭合的死亡通道。
这是疯子才会做出的计划。
“全舰队，准备脱离曲率航行。”张远的声音，不容置疑。
“导弹发射巢，一至二十号发射口，装填‘浩劫’，解除保险。”
“所有点防御炮塔，切换至自动拦截模式。”
“五秒后，执行。”
李兵的拳头，攥得死死的。他想反驳，想阻止，但他看着张远的背影，看着舰桥里那些毫无反应的船员，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
这艘船，已经驶上了无法回头的航线。
他猛地转身，冲回自己的战位，双手重重地按在导航控制台上。
“导航系统，接入我的权限！所有规避动作，由我手动执行！”
他无法阻止这场疯狂，但他至少要保证，这艘船能从那片地狱里冲出去！
“三，二，一……脱离！”
窗外的光河瞬间消失，幽灵舰队庞大的身躯，出现在天狼星系的外围。
几乎在同一时间，刺耳的警报响彻虚空。数十个隐藏在陨石带中的隐形信标，同时亮起红光，一道道锁定信号，像看不见的锁链，缠向五艘幽灵战舰。
“‘哨兵’网络已激活！侦测到入侵目标！”在遥远的天狼星系指挥中心，雷达官发出了尖叫。
“发射。”
张远的声音，在警报声中，冷静得可怕。
“咻咻咻——！”
一百枚“浩劫”导弹，没有飞向任何敌人，而是以一个诡异的、分散的弹道，射向了雷场中那些空无一物的坐标点！
下一瞬。
一场无声的、剧烈的连锁爆炸，开始了！
第一枚追踪雷被引爆，它的爆炸，触发了周围的第二枚、第三枚……如同多米诺骨牌，一片由纯粹能量与金属碎片构成的、不断扩大的毁灭风暴，在幽暗的太空中，轰然成型！
整个雷场，乱成了一锅沸腾的钢水！
帝国指挥中心的战术屏幕上，瞬间被数千个爆炸信号和海量的干扰数据所淹没。
“目标信号……丢失！它们被卷进雷暴里了！”
“报告元帅！入侵者已在‘哨兵’网络中自我毁灭！”
“全舰队，最大推力，前进四！”
在帝国以为战斗已经结束时，张远下达了突击的命令！
五艘幽灵战舰，像五支射入风暴的箭，一头扎进了那片由爆炸与烈焰组成的混沌通道！
“轰！”
一块数米长的装甲碎片，狠狠地撞在“清算者”号的舰首，能量护盾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右舷规避！偏转三度！前方有未引爆的追踪雷！”李兵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导航图，双手在控制台上，拉出了一连串模糊的残影。
战舰在他的操控下，以一种近乎杂技般的姿态，在爆炸的缝隙中穿行。
“滋啦——！”
一道粗大的电弧，擦着舰桥扫过，激起一片刺目的电火花。
时间，仿佛被拉长到了极限。
每一秒，都是在与死神共舞。
“通道即将闭合！还有五秒！”刘屹发出警告。
“冲出去！”张远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力量。
五艘战舰的引擎，喷射出最后的、耀眼的光芒，在连锁爆炸彻底吞没那条通道的最后一刻，险之又险地，从风暴的另一端，冲了出来！
【成功穿越‘哨兵’防御网。】
【在雷场电磁风暴的掩护下，截获并破解了帝国第五舰队指挥网络七十二小时内的临时加密密钥。】
【正在接入……接入成功。】
【第五舰队实时战术部署图，已下载。】
【目前总积分：2,519,600。】
刘屹的汇报，在死里逃生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主屏幕上，一幅详尽到令人发指的星图，缓缓展开。
天狼星系内，数百个代表着帝国战舰的蓝色光点，以及它们清晰的巡逻路线、待命区域，全部暴露无遗。
其中，三个散发着金色光晕的、巨大的图标，被重点标注了出来。
神罚级泰坦，“阿克琉斯号”。
神罚级泰坦，“赫克托耳号”。
神罚级泰坦，“阿伽门农号”。
它们如同三尊沉默的神只，拱卫着星系中央，那座名为“神盾”的星际空间站。
奥古斯都·蒙斯克元帅，就在那里。
李兵脱力地靠在椅背上，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他看着那张地图，看着张远，眼神中，除了恐惧，还多了一丝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敬畏。
这个男人，用一场自杀式的豪赌，不仅撕开了帝国最严密的防线，还偷走了他们指挥部的钥匙。
张远站起身，走到主屏幕前。
他伸出手，轻轻点在了星图上，一个正在移动的、由十二艘驱逐舰组成的巡逻编队上。
那是距离他们最近的一支帝国舰队。
“他们还以为，我们已经死了。”
张远的声音，在寂静的舰桥中，如同恶魔的低语。
“刘屹。”
“让他们知道，鬼魂，是会敲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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