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没入屏障的刹那，空气像被抽干的湖底，发出细微却刺骨的摩擦声。沈清璃掌心一空，残剑几乎脱手，不是因为力竭，而是那层无色屏障内部涌出的吸力——它不撕扯皮肉，专挑灵力最活跃的脉络下手，仿佛能嗅出生机最浓处，便要一口吞尽。
她指节发白，剑柄纹路烫得惊人，像是刚从熔炉里捞出来。但这热不是灼烧，是反向传导的生机牵引，逼得《九转天医诀》自动运转，护住心口那点温热。
叶凌霄没说话，只是左脚向前半步，靴底碾过地面细碎灵尘，发出沙哑声响。他闭着眼，呼吸却变了节奏，一呼一吸之间拉得极长，如同冬眠中的古兽，缓慢而沉稳。这不是调息，是他十八年练剑养成的本能节律——每一剑落下前的凝神，早已刻进骨子里。
屏障深处传来震动，三次，精准落在他心跳间隙。
沈清璃察觉到了。她没睁眼，但睫毛颤了颤，像是被风吹动的针尖。她知道他在做什么：不是对抗，是模仿。用自己生命最原始的律动，去触碰那个“怕生”的存在。
灵力剥离感并未停止，反而加剧。她的指尖开始发凉，不是冷，是失去活性的那种空荡荡的虚浮感，就像血液流速慢了一拍。残剑上的金纹忽明忽暗，像是风中残烛。
叶凌霄右手缓缓抬起，指尖悬停于屏障前方三寸。那里没有光，也没有温度，只有扭曲的视线和无声的吞噬。他没动用剑气，甚至连一丝灵力都不曾外泄。他只是将意识沉下去，沉到不能再深的地方，让心跳与那三次震颤完全重合。
嗡
一声低鸣自屏障内部响起，不是声音，是神识层面的共振。人脸轮廓再度浮现，比刚才清晰些许，眉目依旧模糊，可那双眼睛……沈清璃猛地睁眼，瞳孔收缩。
那不是冷漠，也不是敌意。
是熟悉。
她嘴唇微动，眼中满是确认，似要将这一事实烙印心中。
叶凌霄没回应，额角却渗出一滴汗，顺着鬓角滑下，在脸颊留下湿痕。汗珠坠地时并未蒸发，而是被地面无声吸走，连痕迹都没留下。这地方连水分都要抢。
屏障吸力骤然增强，沈清璃喉间一甜，强行咽下。她左手不动，右手却悄然松开残剑，五指张开，掌心细纹如活物般微微跳动。这不是攻击姿态，是释放——将体内仅存的一缕育生之力缓缓推出，不入屏障，只悬于指尖前方半寸，如萤火般摇曳。
这是赌。
赌它怕“生”，也认得“生”。
果然，屏障波动减弱，人脸轮廓似乎微微偏头，视线落在她掌前那点微光上。震颤频率变了，不再是叶凌霄的心跳，而是某种更古老的节奏，像是大地深处传来的脉搏。
叶凌霄终于睁眼，目光如刀，直刺人脸。
“你在等什么？”他问，声音不高，却穿透寂静，“等我们死？还是等我们懂？”
人脸不动，震颤却停了。
空气凝固。
沈清璃忽然开口：“它不怕力量，怕的是……活着的人。”
她话音未落，屏障内部猛地一缩，仿佛被这句话刺中要害。人脸轮廓剧烈晃动，五官几乎要散开，却又在最后一刻稳住。这一次，它不再沉默。
一个声音直接出现在两人脑海，不是语言，是意念，带着久远尘埃般的质感：
“你们不该来。”
不是警告，是陈述。
叶凌霄眼神一凛，不是惊讶，而是捕捉到了什么。他右手猛地掐诀，不是剑诀，也不是医诀，而是幼时师傅教的第一式护身印——那时他还不会御剑，只能靠这个保命。印成之时，他体内灵力并未涌动，唯有心脏跳动加快一分，精准卡进刚才那阵古老脉搏的间隙。
屏障震动。
这次不是吸力，是推拒。
沈清璃立刻反应过来，指尖微光暴涨，不再是试探，而是主动融入那股推力。她的育生之力顺着屏障边缘扩散，如同藤蔓攀附石壁，悄然渗入裂缝。
屏障开始不稳定地波动，人脸轮廓逐渐淡去，最后只剩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叶凌霄。
“你……”意念断续，“……也认得我。”
叶凌霄没否认，也没承认。他只是将残剑重新握紧，剑尖垂地，金属与岩石摩擦出刺耳声响。这声音在死寂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像一把钝刀刮过骨头。
沈清璃忽然抬脚，右靴尖轻轻点地，不是踩，是试探。地面依旧坚硬，但她掌心细纹突然灼痛，不是来自屏障，而是来自脚下。
她低头。
岩层表面毫无异样，可她的感知却告诉她：这里有东西。不是陷阱，不是机关，而是一道极其微弱的灵力回流，正顺着她鞋底纹路向上攀爬。
“它在标记我们。”她低声说，“用我们的气息。”
叶凌霄眼神一沉，没动。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刚才屏障吸走的不是单纯的灵力，是“活性”，是“生命印记”。而现在，这印记正以另一种方式回来——不是归还，是烙印。
人脸彻底消失。
屏障未破，但内部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是千年古钟最后一声余响。
沈清璃的手开始颤抖，不是因为痛，是因为那股回流越来越强，几乎要逆冲进经脉。她咬住下唇，舌尖尝到铁锈味。
叶凌霄终于动了。
他左手抬起，不是去扶她，而是将残剑横置于两人之间，剑身平行于地面，正对屏障中央。剑脊金纹此刻亮得刺眼，不再是温热，而是滚烫，仿佛随时会熔化。
“稳住。”他说，声音低哑，“别让它进去。”
沈清璃点头，五指收拢，掌心细纹亮至极限，强行截断那股逆流。她的手腕青筋暴起，皮肤下隐隐泛金，像是有液体在血管里沸腾。
屏障深处，第三次震颤响起。
这一次，频率与叶凌霄心跳完全同步。
他闭上眼，再次沉入那种近乎休眠的状态。不是逃避，是迎接。
残剑在他手中微微震动，剑尖抬起三寸，不再垂地。
沈清璃的指尖离剑柄只剩一线距离，却迟迟未触。
她的掌心细纹突然裂开一道极细的血线，血珠未滴落，而是悬浮在空中，像一颗小小的红星。
剑尖离掌心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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