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夏抬头满是意外地看了温清宁一眼，便又立刻低下头回话。
“二少夫人临生产前，二公子时常一个人坐在花园里叹气。我碰见过几回，有一次就忍不住开口问他出了什么事。二公子说是家主逼他休妻另娶。”
程访大惊失色：“你是说，汤叔又要逼汤荣退婚了？儿媳妇临产在即，却让他另娶他人？”
“二公子是这么和我说的。”
温清宁说道：“可有说娶谁？”
“说是要让二公子迎娶前武库署署令家的娘子，那娘子已经和离多次，如今又和离了，便准备再嫁。她家差人寄信来问，家主看重耿家的的家财，就想等着二少夫人生产后。让二公子寻一个由头，把二少夫人休了。二公子不愿意，便日日犯愁。”
“耿署令家的那位娘子，竟然又和离了？”
程访自然听说过那位名叫耿自如的奇特女子。此刻听到朱夏的话，不仅没有一丝怀疑，甚至还接受得很好。
温清宁看了他一眼，说道：“程县尉，可还有要审问的话？”
程访摇摇头。
温清宁道：“那等我夫君搜查回来，我们便把几位涉事的汤家人尽数请到屋中审问对质，如何？”
程访点了点头。
温清宁先把朱夏带到隔壁等候
过了好一会儿，院子里响起熟悉的喊叫声。
“沈钧行！你疯了？你信不信我告诉父亲！”
沈钧行命人把沈若兰拖进屋中按在地上，接着把一包药放到桌子上：“这是在她屋中发现的莪术。”
沈若兰喊道：“不过就是一包药材，这又能说明什么？说不定是哪个背主下人偷偷放进我房中！我都不认得那是什么！怎么给宋婵娟下药！”
沈钧行懒得和她多话，把人交给程访审问。
跟进屋的汤容退一脸焦急地去扶起沈若兰，一面对沈钧行说道：“武安侯，是不是弄错了，二郎媳妇才给我们诞下长孙，我夫人怎么会给她下药呢？更何况二郎媳妇和我夫人原本就是亲戚！”
沈钧行一脸冷漠地说道：“宋婵娟生下的是你的长孙，可不是沈若兰的。”
汤容退被他这话噎得心梗，讪讪道：“虽然二郎是庶子，可他也喊了这么多年的‘母亲’，他的孩子自然也要喊我夫人一声‘祖母’。”
沈钧行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哦？不如你自己问问沈若兰，看看她愿不愿意要这个庶子和长孙？”
汤容退立即去看沈若兰。
哪曾想，一贯听他话的沈若兰，任他如何打眼色也说不出来“愿意”两个字。
沈钧行坐回温清宁身边，冷声说道：“她是我那痴情的老父亲的第一个女儿，自小是一般长大，在安陆侯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唯一不顺的大约就是自己的婚事。谁让这满长安都知道她有那样一个娘呢。若是我那老父亲在，你说不定能听到她的真心话。”
话音刚落，外面一声通传，安陆侯沈檀到了。
听到沈檀来了，沈若兰当即换了表情。
她挣开围着自己的人，朝沈檀跑过去，带着哭音说道：“阿耶，你要为我做主！”
沈檀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沈若兰，见她尚且全须全尾没有出事，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他拍了拍沈若兰的后背，温声安抚：“别怕，万事都有阿耶在。”
沈若兰擦着眼睛上的泪水，宛如一个孩童一般点头嗯了一声，躲到沈檀身后怒视沈钧行：“父亲，四郎不过从我房中搜出一包药材，就说我谋害宋婵娟，可女儿都不认识那是什么药！”
沈檀怒视沈钧行，张口就是一声熟悉的“孽障”，才要继续开骂，却被温清宁出声打断。
“公爹，既然来了，不如听听整个案情。毕竟事涉大姐，又与宋家的表姐有关系，不为了别的，便是为了府里的老宋姨娘，也该把案子弄清楚。
“再者，这里面到底牵扯到大姐，于情于理都该弄得一清二楚，以免生出些不必要的传言，污蔑了大姐的名声。让大姐背负着杀人之罪，苟活于世。
“更重要的是，这不是家事，死的是我朝的百姓，那就涉及到朝廷律法，是国事。咱们安陆侯府几代人深受圣眷，不为别的，便是为了圣人，公爹也该以大局为重，莫要领头藐视律法。”
温清宁说完，又看向沈若兰，语气严肃，带着几分教诲：“大姐，容我多说一句。我虽然年纪小，但既嫁到安陆侯府，便是沈家的人，又是宗妇，便该仗着身份多说几句。
“大姐出嫁多年，已是汤家妇，膝下又有子女孙辈，遇事自该拿出一家主母的气势，怎可哭哭啼啼如小儿一般，倒教外面人觉得我们安陆侯府不会教导女儿，如此是毁了我整个沈氏一族的名声，若是惹的族中女儿不好婚嫁，岂不罪过！什么身份就该做什么身份的事，大姐若是想向老父撒娇讨巧，待回道安陆侯府自可随意而为。”
整个屋子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震惊地看着这个身姿端正、占着情理对自己公爹说教的女子，脑中闪过相同的念头：这算不算是以下犯上、不敬尊长？
偏温清宁说的有理有据，且她并未拿沈檀偏心说事，反而站在沈氏一族、整个安陆侯府乃至汤府的角度，又上升至朝廷法度，愣是堵得沈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一刻，程访忽然相信了温清宁之前说的，自己对她能力低估的那番话，他还头一次见到敢给自家公爹上规矩的媳妇。
眼看局面有些僵硬，程访正琢磨着该如何打个圆场时，又见温清宁笑了起来。
她当着众人的面向沈檀虚虚地行了一礼，笑着赔罪道：“公爹莫怪儿媳多话，儿媳也是担忧家里和大姐，毕竟天地君亲师，咱们都该以国为先不是？”
意有所指的话，立刻打消在场之人心中那关于“以下犯上、不敬尊长”的想法。
正如温清宁所说，天地君亲师，君在亲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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