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业闻言,回身看去,只见寥寥无几的行人中,谢璧踉踉跄跄,衣衫沾满尘土,鞋也跑丢一只,花白的头发散乱飞扬,双眼猩红直直的瞪着自己,向衙门口三步两跌倒的跑来!
萧业脸色一变,疾疾走下台阶。却见谢璧来到一丈远处突然站定,目眦欲裂。
萧业察觉到不对,俊颜严肃,黑眸凌厉,缓缓向其走去,试探着叫道:“岳父?”
谢璧嘴巴紧抿,似乎在紧咬牙关,他颤抖着伸出手,手指微屈,似乎在指什么东西。
萧业敛眉,疑惑的看去——街道旁一株光秃秃的桃树?
谢璧的神色忽然激动起来,浑身颤抖,突然,他“噗嗤”一声喷出一口黑血!
“岳父!”
萧业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接住了谢璧将要扑倒的身子!
钱必知和大理寺的衙役及过往的百姓全都面露惊骇,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叫着“谢大人”。
谢璧的嘴唇翕动,似乎想要说什么,眼神逐渐黯淡。
“都给我闭嘴!”
萧业怒吼一声,耳旁霎时安静了,但谢璧的眼睛已逐渐失神。
萧业单膝跪地,一手托着谢璧,一手忙探入怀中去取解毒药。
可是谢璧本已涣散的眼神猛地一亮,溅上鲜血的手死死抓住了萧业要取药的手,嘴唇一张一合,而随着嘴唇开合,喉咙里“咕噜噜”作响,涌出一股股黑血来。
萧业剑眉紧皱,俊颜阴沉凝肃,他曾经很想他死,可如今他却想让他活下去。“岳父!我为你解毒!”
萧业想抽出自己的手,可谢璧握着他手腕的力道倏忽加重,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晃了晃,一双眼睛僵直地盯着他,嘴巴张了张,再也没有合上。
“岳父!”
“谢大人!”
萧业僵硬的托着谢璧的身躯,眼眶猩红,谢璧的手还死死的攥着他的手腕。
谢璧死了,他手指桃树,是想留下一个字——逃?
是谁毒杀了他?那个幕后推手?
为何是下毒,而不是将其一击毙命?为何要让他有机会来提醒自己?
他的身份已经泄露了吗?那个幕后推手知道自己是傅忌的儿子?
萧业的心脏倏忽收紧,脑中一片混沌,一向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他第一次怀疑了自己的能力。
“父亲?”
忽然,人群中传来一个轻轻小小、带着惶惑和颤抖的清丽声音。
萧业猛地抬头,却见谢姮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人群中,她小脸煞白,一双水眸直直望着他托着的谢璧,惊惶、恍惚、难以置信,那双纤弱的柔荑中还抱着谢璧丢失的一只鞋。
萧业突然心跳加速,一种惊慌油然而生,一瞬间他脱口而出,“姮儿,不是我!”
谢姮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她失魂落魄的朝他走了过来,恍惚无主的蹲在了他的身边,无措的水眸看了看他,便去拉谢璧的手。
或许是那冰凉僵硬的触感提醒了她,她的眼泪突然决堤而出,不可抑制地哭出声来,“父亲!父亲……”
萧业一手托着谢璧,一手被谢璧死死抓着,挣脱不开,他无法去拥抱她,只能心痛欲裂的看着她伏在谢璧尸体上悲痛哭泣。
人群中的绿蔻也反应了过来,呜咽着哭着来到谢姮身边。
吉常、谷易与大理寺众衙役已接到消息冲了出来。两人来到萧业跟前,一个去接谢璧的尸体,一个伸手去掰谢璧的手指。
但因为谢璧的躯体已经僵硬,两人不好粗暴应对,要使萧业脱困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萧业拧眉注视了一眼悲痛不已的谢姮,压下心中纷杂的思绪,黑眸中的痛楚渐渐化去,取而代之的是理智深沉。
他利落的向大理寺三班捕头令道:“摸查谢璧来时路线,搜寻目击证人,一个可疑人员也不要放过!”
“是!”
王韧、鲁能、郑大勇领了令,先让人将门前围观的百姓看住了,后又各带一班捕快分段排查去了。
萧业转头又向目瞪口呆的钱必知说道:“钱大人,本官岳父在大理寺门前惨遭遇害,本官应该避嫌,有劳钱大人去一趟刑部,请范尚书调查此案。”
钱必知望着谢璧冰冷的尸体,不禁心惊肉跳,连忙应道:“哎,好好,下官这就去,这就去……”
一干人等迅速离去,萧业的手腕也终于从谢璧僵硬的手中脱困,他眼眸中再次充斥痛惜,温暖的大手扶住了谢姮,“姮儿……”
突然,痛哭的人儿没了声音,他心中一惊,连忙查看,谢姮伤心过度,昏厥了过去!
“去请郎中!”萧业一面向吉常谷易说道,一面慌忙抱起谢姮进了大理寺。
来到他办公的司务厅,萧业将谢姮放在了一张小榻上,打湿了巾帕,轻轻地为她擦去了脸上的血污。
绿蔻站在一旁呜咽地哭着,完全没了主张,“姑爷,姑娘她……她……”
萧业脸色铁青,心痛如绞,谢姮是气血攻心,一时昏迷,于性命无忧。
但是谢璧,到底是谁杀了他?
“那只鞋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突然来了大理寺?”
绿蔻愣怔了一下,随后哽咽答道:“孟院公说老爷突然来了,听说姑爷刚走,连门都没进又一言不发的匆匆走了。慌乱之中,老爷绊倒在地,在门口丢下了一只鞋。姑娘听说了,心中担忧,便跟了过来。”
萧业握着谢姮柔荑的大手紧了紧。听这个描述,谢璧那时候应是刚刚毒发,他能从府邸走到这里,应是有能力告知孟院公始末。
可他似乎只想找到自己,在最后一刻告诉了自己一个字——逃!
为什么不将线索留下?是不想,还是不能?
难道那杀他的人一直在暗中盯着?谢璧知道,所以他什么都不能说?
萧业的黑眸逐渐阴骘,一定是这样!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凶手没有将谢璧一击毙命,而是使用了缓慢发作的毒药,丝毫不怕他乱说什么,凶手拿捏住了谢璧!
那他的身份呢?凶手也知道了吗?
萧业敛眉思索,谢璧应该不会出卖自己,他在最后一刻告诉自己“逃”,应是不想他再查下去。
而凶手到底知不知道他的身份,在凶手没有下一步动作前,他没有答案。
在郎中为谢姮诊视过后,范廷也带着刑部的人到了。
萧业离开了司务厅,去了讼棘堂。
范廷已为谢璧验明了正身,命人将尸体运去刑部的敛尸房。
见到萧业,他叹息一声,脸上有愤慨之情,“我在来的路上听说了,毒杀朝廷命官,简直匪夷所思!务旃,你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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