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裕儒铿锵有力的话语在大殿上回响,让皇帝惶惑不安的心镇定了下来,渐渐又生出了浩然之气。
但紧拧的眉头仍未抹平,“荧惑守心,百年难遇,朕思之,是否今年杀伐太多了?
国库盗银案、张家别院案、济丰质库案、沂州贪墨案、宫闱秘药案、兵部赃马案、冬衣案,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见次血,是否是上天对朕的预警?”
谈裕儒毫不犹疑,掷地有声地道:“非也!国库盗银案,严统冯贻勾结漕帮,贪墨国帑,其心可诛!张家别院案、济丰质库案,张极维兄弟奸淫民女、敛财无度,人神共愤!
沂州贪墨案,高载等人贪墨赈灾银两,饱食人血馒头,死不足惜!宫闱秘药案,皇宫大内竟有不轨之人,更是骇人听闻!
兵部赃马案、冬衣案,墨吏不顾边疆将士生死安危,祸国殃民,理应绳之于法!
陛下是仁德之君,心怀慈悲,但这些人罪恶滔天,实难饶恕!草民虽居山中,亦有耳闻,百姓人人称颂,盛赞陛下明察秋毫,乃圣明之君!”
皇帝听后,脸色和缓许多,对“荧惑守心”的恐惧也少了许多。
谈裕儒见状,又道:“至于天象预警,也并非无破解之法。”
皇帝闻言,连忙问道:“有何方法?”
谈裕儒侃侃而谈:“《史记》记载,宋景公三十七年,荧惑守心,司星官子韦建议作法移祸于宰相,宋景公说‘宰相是肱股之臣,为我治理国家,不可。’
子韦又说,‘可移祸于百姓’,宋景公答‘百姓是子民,无民哪有国?不可。’
子韦接着说,‘可移祸于岁收’,宋景公再次拒绝,‘百姓要靠岁收活命,不可,还是寡人独自承担吧!’
子韦听后,连忙拜道,‘天高听卑’,‘君有仁人之言三’,荧惑必然自行移开!”
皇帝听后若有所思,他也曾读过《史记》,倒是有些印象。
睢茂也听得入了神,着急问道:“那荧惑后来移开了没?”
谈裕儒答:“宋景公有仁人三言,荧惑移了三度,之后又执政了二十七年,高寿而终。”
睢茂听后,放下心来,连忙向皇帝拜道:“陛下圣心仁德,上天感应,灾难自消!”
谈裕儒又道:“陛下,始皇时也曾发生过荧惑守心,始皇帝移祸于民,终至身死国灭!草民以为,与其说荧惑守心是上天的预警,不如说是对君主的考验,陛下乃开明之君,定能逢凶化吉!”
皇帝听后,心中大有触动,如醍醐灌顶,“考验?你说得对!这不是预警,是考验!若非有你这席话,朕差点酿成大错!”
谈裕儒既听了萧业之言,便知这“大错”应与燕王有关,此时便装作毫不知情的问道:“草民斗胆,敢问陛下是何缘由?”
皇帝给睢茂使了一个眼神,“去,拿给谈相。”
睢茂听了,连忙转身去了内殿,再出来时,手中捧了一个红布包,放在了谈裕儒面前的几案上,小心地解散开来,露出了里面的桐木人偶。
谈裕儒见了,故作惊讶状,“陛下,这是厌胜之术!”
皇帝沉着脸,点点头,“你可认得上面的字迹?”
谈裕儒摇摇头,“草民不认得,还请陛下明示。”
“燕王的字迹。”
谈裕儒目瞪口呆,“陛下,是说……”
皇帝伸手制止了他继续往下说去,叹息一声道:“若没有今夜的荧惑守心,单凭这个,朕断不会怀疑燕王。但天象突现凶兆,朕心中也难免动摇。
若非有你的一席话,朕差点酿成大错。仔细想想,燕王虽然性情耿直,但绝不愚笨,若有心谋害于我,怎会自露马脚?”
说到这里,皇帝阴沉的龙颜上忽然现出些许欣慰。又道:“何况,今日大飨宴,朕赏了梁王一碗药酒,梁王疑心有毒,不肯喝,定要朕同饮。
梁王世子欲代父受赏,皇后和齐王却害怕推脱,燕王站了出来,说自己是长子长兄,当饮此酒。饮酒之前,他向朕叩拜,朕知道,他应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话到这里,他突然向谈裕儒问道:“你知道当时朕在想什么吗?”
谈裕儒隐约看见这个冷酷的帝王眼中似乎闪现着泪光,此刻的皇帝虽身披江山万代袍,却更像一个苍老慈祥的父亲。
“草民不知。”
皇帝转身缓缓踱了两步,深深叹息一声,忍下了眼中的温热。
“梁王世子年仅九岁,人人都说他自幼是由梁王亲自教养。朕在想,朕的承昱,也是由朕亲自教养了十一年啊!”
话音落下,殿上良久无声,此刻一个父亲的爱子之心凌驾于了帝王的冷酷和对天象的恐惧之上。
睢茂虽然内心有所触动,但面上不动声色地瞅了谈裕儒一眼,他知道谈裕儒接下来的话至关重要。
俄而,谈裕儒叹息一声,沉声道:“草民斗胆,多说一句,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转过身来,脸上的阴沉已经全然不见,取而代之地是一种难言的落寞。
“说吧,你是朕的谈相,满朝文武,心思各异,朕也只能和你说说这些话了。”
谈裕儒叩谢了圣恩,缓缓道:“其实,陛下刚刚已说出了关键。”
“什么关键?”
皇帝拧眉问道,睢茂也紧张了起来。
谈裕儒神情严肃,沉着道:“梁王有太后,齐王有皇后,只有燕王,只能依靠陛下。草民想,恐怕没有人会比燕王更希望陛下龙体康健,圣寿无疆的了!”
皇帝忽如被人一锤直击肺腑!他的儿子成年了,他一直把他们当做臣,当做对手,少有的时候才是儿子。
特别是燕王,他将他召回京城,让他插手政务,更多的是为了制衡齐王,稳固皇权。
他做皇帝太久了,已忘了做一个父亲是什么感觉了……
良久,他叹息一声,无限感慨地说道:“谈相啊,这些话也只有你敢跟朕说了。”
谈裕儒毕恭毕敬道:“回陛下,草民没有说什么,只是有感而发。草民父亲在时,草民也是儿子。
如今草民也有了儿子,虽然草民的儿子愚笨无知,但草民知道,他能依靠的只有我这个父亲。”
“是啊!”皇帝忽然喃喃道:“儿子的身上流着父亲的血呐!”
睢茂暗暗松了一口气,转头瞅了瞅漏刻,已经子时四刻了。
崇德殿外,一名内侍匆匆跑来,向守在殿外的内侍耳语了一番。
那内侍打开了殿门,小声向睢茂请示:”睢公公,睢公公。”
睢茂走了过去,“什么事?”
那先前的内侍便来到跟前小声述说,皇帝见状,严声问道:“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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