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推门进去，嘎吱声震得门板抖了抖。
店内意外的明亮，地板是金绿相间、闪着奇怪光泽的合成塑料板，喷满了闪电的图案；墙面上贴着旧海报与管线维修通知，还有几张不知是饮料广告还是招贴画的怪图纸，被随意糊在门边。
柜台正中，一名梳着油亮侧分、戴着圆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在整理账本。
他身后是整整一排闪着橘红灯光的陈列柜，玻璃下整齐地摆着瓶瓶罐罐的彩色饮料，不知是酒还是消毒液。
“这……是酒店？”雷欧难得发出疑问。
“没错，”米蕾笑着小声说，“黄铁镇唯一合法登记的住宿场所，别无分店。”
“反正这里挂了块写着‘旅馆’的招牌就行，谁还真查啊？”
姬冥对这一切毫无反应，反而是雷欧面容古怪，嘴角一抽。
柜台后的中年人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欢迎欢迎，小客人们，这里是黄铁镇的明星招牌——黄铁超级豪华大酒店！住一晚只要一个铁圈币，睡三晚送一瓶矿泉水，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
“我们要一间三人间。”雷欧不想多谈，干脆利落地掏出几块矿石碎片。
“好嘞！”老板喜出望外，“看你们这气质就是远道而来的重要人物！这儿刚好有一间‘超能景观房’，可以看到我们黄铁镇的‘灯塔级地标’——施工中的雄黄塔，就是远处工地在建的那座塔，据说是哪里的大富豪投资建的哦。”
他从柜台下抽出一把掉漆严重的钥匙，递过来时还特意拍了拍：“房门关得住，床不塌，墙上的小虫子我们都起了名字，别怕，它们都听话。”
“谢谢。”米蕾接过钥匙，脸上挂着那种“笑不出来又不能不笑”的营业式微笑。
他们沿着一条满是涂鸦的铁皮楼梯走上二楼，每一脚都能踩出“咣”的一声空响，仿佛楼板是由几块汽油桶盖拼起来的。
来到房间，姬冥将拉普拉斯放出后一屁股坐下，双眼无神。
拉普拉斯看了眼姬冥，没有理会，自己爬到一旁的一个写了“水池”标志的工业水箱里，再怎么说，对于拉普拉斯而言，有水总是好的。
水箱一震，金属壁咔啦一响，像是在抗议这位不请自来的女房客。
拉普拉斯懒得理会，微微仰头，甩出两滴水珠，安然地在水面上浮起身来，优雅得像在五星级水疗中心。
米蕾瞄了她一眼，嘀咕：“拉普拉斯都比我们住得好……”
“你想睡水箱？”雷欧头也不抬地问，正坐在一张不太稳的椅子上擦拭太阳伊布的耳尖。
“你给我买泳池？”米蕾抱怨着，把外套丢在床上，却听见“嘎吱”一声，整张床往下陷了两厘米。
“……这床是不是随时会塌？”她小心地用脚尖踢了踢床腿，发出一声尖锐的铁鸣。
“老板说床不塌。”姬冥无表情地开口，靠在窗边，仍旧是那副魂不附体的模样。
“老板还说虫子有名字呢，”米蕾坐下前特意掀开枕头检查一遍，“你觉得我该叫这只‘温蒂’还是‘莫娜’？”
雷欧终于抬起头，露出一脸微妙的表情：“你取名还真随性。”
“要不叫它‘裙裙’？”米蕾一抬眼，坏笑着看向姬冥。
“别惹我。”姬冥眼神恢复了一点清明，头也不抬地回击。
“我可是在帮你和酒店生态系统培养感情。”米蕾笑嘻嘻地抱住枕头，整个人倒进床上，“你看看，多有家的感觉。”
“你在家也会随时被虫子凝视吗？”雷欧凉凉地说。
米蕾：“不一样，这里的虫子懂得尊重隐私。”
姬冥靠着窗，没说话。他的目光落在玻璃外的街道上，黄铁镇的夜色像被油墨抹过，黑得沉郁，没有星光，只有散乱的灯泡在风里忽明忽暗。
“……明天去哪？”他忽然低声问。
米蕾收起了笑意，从床上坐起：“我记得这里是有警察局的，你们怎么说？”
雷欧点了点头，收回擦拭布，把太阳伊布收进球中，“可以，去警局看看。相比占卜……确实该找点更现实的线索。”
姬冥微微颔首，却没有立刻起身，手指在窗框上轻轻敲着，像是在掩饰什么仍未散去的余悸。占卜时那压迫的“未来碎片”，还在脑海某个角落回荡。
米蕾看了他一眼，眼神柔和下来，没说什么，只是站起身去拧开房间角落的水龙头，“你们两个慢慢死气沉沉，我先洗脸醒醒神，顺便喂‘温蒂’点水。”
“你真的给它起名字了？”雷欧忍不住问。
“当然。”米蕾理直气壮地扬起下巴，从背包里拿出一片湿巾，“顺便也擦擦你们俩的脸吧，特别是你，小冥冥，整个像被预言捶了一下午。”
姬冥闭眼叹气：“我再听你叫我‘小冥冥’一次，明天我就自己开一间。”
“好啊，那我跟拉普拉斯睡。”米蕾眉毛一挑，“她绝对比你温柔。”
“她尾巴能拍飞你。”雷欧低声插了一句，边说边熟练收拾行李，动作快得像是训练惯了逃难。
“砰！”
是外面某个方向的铁门猛地被砸上，连房间窗户都轻微震动了一下。紧接着，是一阵若隐若现的吵闹声，从街尾传来，像是争执，又像是某种失控的对话。
姬冥起身，神色一凛，“……有动静。”
雷欧系好护臂，动作干净利落，“这种地方，动静从来都不是好事。”
米蕾回头，“我们要出去看看吗？”
“先别动。”姬冥沉声道，靠近窗边微微侧身，借着昏暗灯光朝外望去。
街上有几道模糊的身影快速走过，像是在追踪什么。那不是寻常醉鬼喧哗的姿态，而是有组织、有目标的行动。远处还有一束不稳定的手电光在晃，像是在寻找。
“我看见了结人。”姬冥低声说，“那个白天在镇口和那个叫胜的吵架的男人，他的衣服有点警察的感觉。”
“警察？”米蕾皱眉。
“不像是来维稳的。”雷欧靠了过来，“你听，有人提到了‘奇怪的宝可梦’。”
“……先不动声色，别惹事。”雷欧关上窗帘，“我们在这里暂时没法分清敌友。”
姬冥缓缓点头，手指不自觉地扣紧了冥影的握柄。
米蕾收起玩笑，认真地将睡袋拉好，把围巾塞进枕头缝里。
姬冥在房间的一个桌子抽屉中，找到一本发黄的旧手册，上面写着：“黄铁镇名酒：废土日落-冰块一枚，利木果浆1份，芭亚果酒2盎司，莓莓果精数滴……”
他一边翻，一边喃喃：“原来这种地方，也有人记录‘味道’的事，就是不知道跟休息站老板的有什么区别了……”
夜色之外，风声渐强。那股浑浊的沙土味像是从地底吹出来的，带着远方某处未燃尽的火焰与暴躁的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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