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州岛的清晨,总是带着一股湿润而清新的草木香气,阳光穿透薄薄的晨雾,将庭院里新抽芽的芭蕉叶照得翠绿欲滴。
然而,何青云却丝毫没有心情欣赏这番雨后初晴的景致。
一股熟悉的、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感毫无征兆地从胃里涌了上来,她猛地从榻上坐起,捂着嘴,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
“夫人!”
守在门外的阿巧第一时间便听到了动静,她端着一个早已备好的青瓷小碗,快步走了进来,声音里满是关切:“您又难受了?快,喝口凌大夫特意为您配的酸梅汤,压一压。”
那酸梅汤是用岛上特有的几种酸果,配上乌梅和甘草,小火慢熬了一整夜才得来的,入口酸甜,带着一股清冽的果香,下肚之后,果然将那股恶心感压下去了几分。
何青云靠在软枕上,看着阿巧为她轻抚后背,又看看不远处正指挥着下人洒扫庭院的母亲刘雨兰,心中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自从半月前,凌煕诊出她已有近两月的身孕后,她这位曾经叱咤风云、说一不二的女王爷,便彻底沦为了整个夷州岛重点保护的“废人”。
所有的公务,都被李重阳和何平安不由分说地接了过去。望海城的建设规划,新航线的开辟,琉璃厂的投产……这些曾让她殚精竭虑的大事,如今都变成了一份份被简化到极致的、只需她点头或摇头的简报,每日由李重阳亲手送到她的床前。
她想去工地上看看新城的进度,刚走到门口,便会被刘雨兰带着一群妇人“请”回来,嘴里念叨着“地滑风大,仔细动了胎气”。
她想去书房核对一下上个月的账目,刚拿起算盘,便会被何远星和阿巧联手将账本“抢”走,美其名曰“这些数字看多了伤神,对腹中的小外甥不好”。
就连她每日的饮食,都被凌煕以“医嘱”的名义,严格地控制了起来。
所有油腻辛辣之物,一概不许沾。每日三餐,都是由凌煕亲自开出食谱,再由王师傅带着几个最细心的徒弟,用小灶单独烹制。
早膳,是一碗用新收的稻米和切得细细的菌菇熬成的、软糯香滑的菌菇粥,配上一小碟用岛上特有的酱菜炒的、爽脆开胃的笋丁。
午膳,则是一盅用山泉水、鲜嫩的鱼肉和几片豆腐清蒸而成的“雪水芙蓉”,味道鲜美,却不见半点油星。
晚膳,更是一碗清淡滋补的药膳汤,里面放了什么,全凭凌大夫的心情和她当日的脉象而定。
何青云知道,他们都是为了她好,为了她腹中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好。可这种被当成易碎琉璃般,捧在手心,揣在怀里的日子,对于一个早已习惯了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强者来说,实在是……有些无聊得发慌。
“唉……”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姐姐,你今日都叹了十八口气啦!”何远星端着一盘切好的、水灵灵的杨桃走了进来,听到她的叹息,忍不住打趣道,“你再这么叹下去,咱们夷州岛都要被你的愁云惨雾给淹了。”
“你这丫头,就知道拿我寻开心。”何青云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却还是接过了她递来的杨桃。那酸甜的滋味,让她那被孕吐折磨得有些寡淡的味蕾,稍稍振作了些。
“姐夫回来了!”
正说着,院门口传来阿巧惊喜的叫声。
只见李重阳一身风尘,正从北面运河的工地上回来。他那身原本干净的玄色劲装,此刻沾满了泥点,额角也挂着汗珠,眉宇间带着几分肉眼可见的疲惫。可当他看到坐在廊檐下,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的何青云时,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瞬间便被一种能融化世间所有冰雪的温柔与光彩,彻底填满。
他快步走上前,很自然地蹲下身,将脸颊贴在她那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侧耳倾听着,声音里满是为人父的、傻气的喜悦:“今日可有闹你娘亲?”
何青云看着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的那点烦闷,瞬间便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柔-软的爱意。她伸出手,轻轻地为他擦去额角的汗珠,柔声道:“他又听不懂,倒是你,每日忙着城里的事,又要兼顾着我这边,可别把自己累坏了。”
“不累,”李重阳抬起头,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眼里的光,亮得惊人,“只要一想到,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在为你们娘俩,创造一个更安稳的家,我便觉得浑身都是用不完的力气。”
晚膳依旧是清淡的。
一碗用新鲜的冬瓜和海边捕来的小海虾仁一同炖煮的清汤,一碟用鸡蛋和菠菜汁做成的、色泽碧绿的翡翠豆腐,还有一小盘清炒的、爽脆的荷兰豆。
李重阳吃得很快,他将自己碗里的那点饭菜三两口扒完,便开始专心地,为何青云挑着鱼刺,剥着虾壳,将所有处理好的、最鲜嫩的肉,都堆在她面前的小碟子里。
用过了晚膳,李重阳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回书房处理公务。
他从书架上,取出了一本早已被他翻得有些卷边的《诗经》,然后,搬了个小小的绣墩,坐在了何青云的身边。
他没有看她,而是将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地覆在她的小腹上,然后,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的声音,缓缓地,念了起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像一把上好的大提琴,在静谧的夜里,缓缓地拉响。
那古老而优美的诗句,便随着他的声音,化作一股温暖的溪流,缓缓地,淌进了何青云的心里,也仿佛,淌进了那个尚未成形的小生命,最深沉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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