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人有看见了一个人。
那晚走廊很暗,借着惨淡的月光他也只能勉强看到对方的大概样貌。他很确定自己不认识他,之前也从未见过。
大半夜陌生人上门,鱼人有肯定心生警觉,刚想问对方是什么人,敲门要做什么,那人就说话了。
那人问,“你是鱼人有吧?”
怎么形容那人的嗓音呢?就是那种明明站在他面前却很遥远的感觉。
鱼人有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下一秒,眼前的场景就变了。
“楼梯啊,对门啊全都扭曲了,变成了干燥的沙漠,阳光特别刺眼。”
鱼人有说起自己的遭遇来心惊胆战,时不时还能打个寒颤。
当时他都傻眼了,但意识还很清醒,他觉得眼前一切变化肯定是幻境,暗自告诫自己一定不能慌,要稳住。
直到,那人又轻轻说了句,“走吧。”
这两个字传进耳朵里时,鱼人有就突然感觉到后背一凉,这凉意不是成片而来,是丝丝缕缕的,又像是活着的,从后背一下就钻身体里了。
“然后我这心吧,就像是有根绳子拽着似的,我就真跟着走了。”鱼人有朝着心口比划了一下。
乔如意他们没明白,什么叫心像是被根绳子拽着似的?
鱼人有解释,“身体被绳子拽着,是被动离开,心被拽着,就是那种心甘情愿。”
沈确在旁无语,还挺能拽词的呢。
总言之,鱼人有脑袋里就只有一个想法,跟他走,跟他走,我有很重要的任务要完成。
“等等。”行临淡淡打断鱼人有的讲述,“什么重要任务?”
鱼人有哭丧着脸,一拍大腿,“就是不知道啥任务才郁闷啊,我就觉得对方肯定弄错人了,半路才察觉出就把我撇下了,挨千刀的!”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行临追问。
鱼人有说,“之后我就突然像是清醒过来了,可给我吓了一跳,我发现我竟然身在大漠!”
他眼里染了几分惊恐,“被巴特尔救了之后我才知道自己在哪,但怎么可能呢?从西安到这里,腿儿着吗?”
当鱼人有抬腿跟着那人走的时候,整个人就浑浑噩噩的了,眼里只看见漫天黄沙和那人的背影。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倒没感觉到半点劳累,那人就停下脚步。
转头看了鱼人有一眼,又移开目光,朝着远处看了看,然后,那人就消失不见了。
具体怎么消失的鱼人有记不清,甚至当他有了意识后,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为陌生开门的那一刻。
他一个人置身大漠,趿拉着拖鞋的脚陷在沙子里,薄薄的鞋底都隔不住沙子的滚烫,没食物没水没手机,浑身上下只有一套哆啦A梦的睡衣蔽体。
一望无际的沙漠,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远远的都不见一个人影、一头骆驼。鱼人有当时别提多惊恐了,咬着牙在沙漠里走了好久,希望能看见沙漠公路之类的标记。
直到日头沉落,鱼人有才陷入巨大的绝望里。
他觉得自己走不出去这片大漠了,怎么走都像是在原地打转,而且太阳一落,大漠里的温度就会骤降,他跟行临走过无人区很清楚,没有帐篷,就说在沙漠里,第二天能不能醒来都不知道。
“是老天让我命不该绝,让我遇上了巴特尔,我这才捡回了一条命。”鱼人有再回想页是后怕的很。
如果当时他被沙子埋了,如果当时巴特尔没经过那一片,恐怕他的命就交代了。
巴特尔打扫好了房间,奶茶也煮到了火侯,他将装满撒了炒米和奶嚼口咸奶茶的铜壶拎了进来,又给他们盛了羊汤,跟他们说,“这里夜里寒,多喝点热的。”
他说普通话时语速不快,所以虽咬字不清楚,但能听得懂。
鱼人有至今都不清楚自己身处哪片大漠,行临便留了巴特尔聊天。
巴特尔憨厚老实,同时也热情好客,一听他们想了解鱼人有被营救的过程,就挺爽快地将事情经过一一道来。
原来巴特尔平时的主要工作是巡林,再远了的沙漠他也会走上一走。他同行临他们说,沙漠里有不少野生动物,有时候需要介入保护。
当然,他不是每天都往沙漠那边走,毕竟路途不近,隔三差五的会过去瞧瞧。
也是缘分吧,就让他“捡”到了已经昏迷了的鱼人有。
“当时他已经在沙漠边缘了,如果有体力的话自己能走出来。”巴特尔补充一句。
鱼人有有点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像个脆皮,白白长得五大三粗了。
之后的事就清晰了。
鱼人有醒了,足足喝了五大碗羊汤,啃了半扇烤羊排才恢复了体力,赶紧给乔如意去了通电话。
陶姜笑说,“你这胃口可以啊,弄得像你在沙漠里待了好多天似的。”
鱼人有想了想说,“也不知道咋回事儿,就是觉得自己像是好久没喝水没吃饭似的。”
巴特尔是当地人,行临便问了他,发现鱼人有的地方是不是黑水城?
巴特尔说,“不是,他已经走出黑水城的范围了。”
行临,“所以,是黑水城的方向?”
巴特尔点头。
乔如意与行临对视了一眼,果然。
鱼人有诧异,“黑水城?西夏那个着名的黑水城?”
行临微微点头。
鱼人有倒吸一口气,“怎么还把我弄黑水城附近了?”
巴特尔识时务者,给他们每人多塞了一条驼毛毯后就离开了。
剩下六人在屋子里,疑点重重。
喝了羊汤,吃了些白煮羊肉,喝了奶茶,几人都没困意。
尤其是鱼人有,别提多精神了。
这件事儿弄不明白,他都不敢睡觉了,万一再睡着睡着跑别地儿了呢。
深夜,林区安静,偶尔有鸟儿从林间过,都能听见扑腾翅膀的声响。
客房淳朴,墙壁是用整根胡杨木垒成的,缝隙里填着苔藓。
风过时木窗有吱嘎声,透过窗子能看见对面的胡杨叶随风飘落。
北斗七星悬在胡杨树顶时,巴特尔提了马灯挂在屋檐,一束橘色的光映落在玻璃上,暖暖的一团。
乔如意从包里掏出随行本和笔,问鱼人有看没看清那人的长相。
鱼人有试图描述了半天,也没描述的清楚。乔如意在本子上一直画画涂涂,随口问他,“让你再看见这人,你能认出来吗?”
鱼人有点头,“应该没问题。”
乔如意微微颔首,很快就画完了,将本子往他面前一放,“看看。”
鱼人有拿过本子一瞧,突然变得很激动,指着本子上的人直叫唤,“是他!就是他!”
行临扫了一眼,眸光很淡。
其他三人都挺好奇,凑上前瞅了瞅。
周别不认识,“谁啊?”
沈确和陶姜认出来了,尤其是陶姜,看完本子上的画像后,下意识看了乔如意一眼。
是姜承安。
本子上的头像栩栩如生。
乔如意轻轻抿唇,嘴角线条绷得紧,显然,哪怕早就打了预防针,真确定的这一刻她还是心生哀伤。
行临将她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伸手将本子拿了回来。
陶姜做了最后挣扎,“鱼人有,你确定吗?刚刚你都描述不出来。”
“我描述能力不行,但我眼力行啊,再说了,他长得挺帅,很有辨识度。”鱼人有解释。
行临阖上本子,看了一眼鱼人有。
鱼人有没瞧见他看过来,就觉得浑身凉飕飕的,将一旁的驼毛毯往身上裹了裹。
陶姜见他这般说,知道这是错不了了,一时间就更担心乔如意。
乔如意沉默好半天,问鱼人有,“他是面朝着黑水城的方向?”
鱼人有仔细想了一番,“我想应该是,巴特尔刚才也说,发现我的位置就是黑水城的方向。”
乔如意微微点头,不说话了。
鱼人有见乔如意的反应不大对劲,小心翼翼问,“祖宗,这个人是……”
能那么娴熟地画出头像,想必是相识之人,他虽这么问,心里却隐隐有了答案。
乔如意说,“姜承安。”
鱼人有恨不得拍大腿。
果然!
他刚刚就猜到是姜承安了。
可是……
“但他看着可不像是……”他支吾。
乔如意抬眼看他。
鱼人有艰难地把话说完整,“人。”
说完,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知道她一直在找未婚夫,可眼下那位明显就不是人了,这让她怎么受得住?
不想,乔如意只是轻轻嗯了声,说了句,“是祭灵。”
鱼人有懵了,什么是祭灵?
乔如意没有同他解释的打算,起了身,语气淡淡,“我有些累,先去睡了。”
三间屋子,俩俩一屋。
陶姜见状立马起身,“我也困了,如意,我陪你回屋。”
乔如意有片刻的怔愣,随即浅笑,“我没事,不用担心我,你再陪他们聊会儿。”
陶姜主动挽上她胳膊,“谁稀罕陪他们聊?一群大男人体力都比我好,让他们自己聊去。”
“哎哎哎,关于祭灵的事行临能聊,但姜承安的事你来说更合适,万一能抠出新线索呢?”沈确起身,上前一把拉过陶姜。
手劲不小,陶姜一个趔趄没站稳就顶他怀里了,抬眼怒视他。
找死是吧?
沈确一手扣着她的腰,给她递了个眼神。
行临顺手拿起驼毛毯,起身走到乔如意面前,将毯子披在了她肩上。
“毯子裹好,我送你回屋。”
三间屋子,不在一个屋檐下,从这个屋子到另一个屋子需要穿院子。
等行临和乔如意出去了,陶姜将沈确推开,一皱眉,“搂起没完了?”
沈确顺势拉过她手腕坐下,“很明显,如意想自己静静。”
“我当然知道,但这个时候不能让她胡思乱想。”
“不还有行临吗。”
陶姜瞥了他一眼,“成祭灵的人是姜承安,是她未婚夫,这种事你觉得行临能安慰得了她?”
周别在旁说,“既然我哥主动,那肯定是办法呗。”
陶姜无语,不想说话。
鱼人有一头雾水的,“劳驾你们哪位能给我讲讲祭灵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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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果然空气里都是寒凉之气。虽说只是几步远,但乔如意还是下意识裹紧了驼毛毯。
行临见状,胳膊一伸环住她的肩膀,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但乔如意没领情,轻声说了句,“没事儿,马上就到了。”便脱离他的怀抱,快走几步到了屋门口。
借着马灯的光亮,行临看着她的背影,笔挺的后背僵了片刻,快步上前。
屋子里黑,只有窗前那盏马灯。巴特尔早早给升了炉火,柴火的烟雾顺着屋顶烟囱呼呼往上冒。
乔如意转身要关门,见行临跟了进来,淡笑,“你怕我想不开?我早就知道姜承安是祭灵了。”
行临凝视她片刻,目光又越过了她,“我检查一下炉火安不安全。”
他径直进来,顺势揿开了墙上的开关。还是老式灯泡,映出的昏昏暗暗。
但炉火明艳,火苗窜动,偶尔是柴火被烧得啪啪声。
行临还真是好生检查了一番炉火,尤其是屋顶烟囱的情况,毕竟是室内。确定安全后,他又试了试被褥够不够厚实。
巴特尔新添的被子都在床上,行临也没多说什么,弯身将被子展开铺平。
“我自己来就行。”乔如意被他一番照顾,心里不是滋味。
行临没让她动手,利落地替她铺好床,又将窗帘遮挡好,窗帘的边沿窝好、压好,尽最大可能遮挡外面的寒气。
“炉子里的柴火一晚上够了,不用再加。”行临做完所有事后,轻声叮嘱她。
乔如意点头,又微笑,“你真是懂很多啊。”
“有些事我也不懂。”
他弯身下来,凝视她,眸光深沉,最深处似压抑某种情绪。“例如现在,你为姜承安的处境忧伤,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
乔如意呼吸一滞,一眼望进他眸里的深邃去。
“其实……也还好。”
“是吗?”行临似笑非笑。
乔如意轻轻点头,敛眸,“既定事实,伤春悲秋也没用。不过,我承认,我心里是很不舒服。”
行临低叹,轻轻箍着她的双肩,俊脸凑近她,“姜承安成了祭灵,这就不再是你单枪匹马能解决的事,又牵扯了游光,这件事,只能九时墟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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