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一家灯火通明的24小时自习室，能看到里面埋头苦读的学生。
陈东的脚步忽然慢了半拍。
“高三的时候，”
他像是自言自语，声音很轻。
“我也像他们一样，但比他们……要茫然得多。”
宋秋月被他的话吸引，停下脚步，好奇地看他。
“怎么说？你成绩不是很好吗？”
“嗯，成绩还行。”
陈东扯了扯嘴角。
“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学，也不知道考上大学以后能做什么。每天就是做题，考试，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感觉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找不到一点光。”
他说得很慢，像在回忆一件非常遥远的事。
宋秋月安静地听着，她能理解那种青春期的迷惘。
“后来呢？”
陈东的目光从自习室的窗户，缓缓移到她的脸上。
那一刻，他的眼神专注得吓人，只剩下她一个清晰的焦点。
“后来，我无意中看到了一个视频。”
“是我们学校的招生宣传片，很老的一版了。学姐当时还是大一新生，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在视频里有几秒钟的镜头。”
宋秋月愣住了，她努力在脑海里搜索，才隐约记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那时候她刚入学，被老师抓去当壮丁，稀里糊涂拍了点东西。
后来忙着社团和学习，早就忘到九霄云外了。
“你就穿着一件简单的白t恤，站在图书馆的书架前，阳光从你身后的窗户洒进来，你回过头，对着镜头笑了一下。”
陈东的描述细致到可怕。
“那个笑……”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一下子就把我的世界点亮了。”
宋秋月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完全没想到，自己一个无心之举，竟然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学弟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就因为这个？”
她有点不敢相信。
“嗯。”
陈东重重点头，眼神无比真诚。
“我当时就想，我想去你在的大学，我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闪闪发光，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并且热爱着自己所做的事。”
“从那天起，学习对我来说，才第一次有了具体的意义。不再是灰色的任务，而是通向你的……一张门票。”
他坦白得近乎赤裸。
宋秋月的心被这番话语狠狠撞击了一下，一种温热的情感从心底蔓延开。
她一直以为陈东只是个热心靠谱的学弟，却没想到，自己在很久以前，就以这样一种奇妙的方式，闯入过他黑暗的世界，成为他的灯塔。
这种感觉……太奇特了。
宋秋月突然觉得自己的脸好像有点发烫，陈东突出起来的自我讲述让她有点措手不及。
她对这个场面有点应付不过来
“没有啦，你说的太夸张了！我哪有那么厉害。”
“学姐，你不知道你有多好。”
陈东看着她，一字一句，郑重无比。
“对我来说，你不只是学姐，更是……救赎。”
“救赎”这个词太重了。
重到让宋秋月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她只能干巴巴地笑笑：
“你能考上我们学校，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我可不敢居功。”
宋秋月的无所适从让气愤略微变得有些尴尬。
没有了刚刚的舒适。
陈东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情绪有些失控。
他低下头，恢复到日常的那种腼腆害羞上。
“抱歉，学姐，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没有。”
宋秋月赶紧否认。
只是，她再看身边的陈东时，感觉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一种若隐若现的，让她心慌意乱的东西。
喜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不会吧？
可陈东刚刚的眼神，那些脱口而出的话又让她无法完全否定这个猜测。
陈东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陪她走着。
他能感觉到学姐的些许不自在。
搞砸了。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太急了。
他只是想让她知道，她对他有多重要，却没控制好情绪，流露了太多。
看着自己投射在地上的影子，紧紧挨着她的影子。
在无人看见的口袋里，他的手指用力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痛楚让他保持清醒。
喜欢？
怎么可能只是喜欢。
那是从地狱仰望天堂的信徒，对唯一光明的全部渴望。
他记得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记得泡面腐烂的气味，记得每天睁开眼就是无尽的账单和催债的电话。
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没有半分温暖，只有无尽的绝望和拖拽他下沉的泥沼。
是在那个快要窒息的午后，他在网吧最角落的机器上，看到了她。
那个笑容，干净，明亮，不染一丝尘埃。
劈开了他腐烂发臭的人生。
他发了疯一样学习，用尽所有力气，才从那个泥潭里爬了出来，洗干净身上的污秽，伪装成一个正常的、优秀的学生，一步步，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
可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
当他离光明越近，就越想……将光明据为己有。
但是，他配吗？
陈东看着身旁巧笑嫣然的宋秋月，她正在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下一个视频的拍摄构想。
她那么好，像一颗无暇的水晶。
而他呢？
他藏在温和面具下的，是扭曲的过往和卑劣的占有欲
一旦被她知道真实的自己，她一定会像躲避瘟疫一样，惊恐地逃开吧。
不。
他不能冒这个险。
他宁愿永远做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学弟”，只要能待在她身边，看着她发光。
这份喜欢，就像见不得光的藤蔓，只能深埋心底，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疯狂滋长。
“对了东东，”
宋秋月忽然停下脚步，仰头看着他。
“宿舍楼到了，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
“应该的。”
陈东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脸上重新挂上完美的微笑。
“那你快上去吧，晚安，学姐。”
“嗯！晚安！”
宋秋月朝他挥挥手，转身跑进了宿舍楼的大门。
陈东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拐角处，那里的灯光也随之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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