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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南宫的秘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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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猜中了。

南宫不是辽人,也非宋人,他本名李溟,是西夏李氏一族后人。

他家也并不在赵州,而是在萧关。

萧关,临近德顺军的笼竿城,地处陇山的山脚下,紧邻宋夏边境,山势险要,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这里本是宋夏交界处,宋人和夏人往来贸易极为寻常,陇山虽险峻,却北有镇戎军、怀德军,西便是熙州西夏驻军,再往西,便是卓啰和南军司。

若是宋夏交战,萧关便是最前沿的战场。

南宫小时候,几乎是听着战马的奔跑声和士兵的呼喊声长大的,因连年战乱,民不聊生,母亲生下他不久便因病去世了,父亲也在一次宋夏战役中被流兵打死。

族中人丁稀薄,加之连年打仗,竟是死的死,逃的逃,南宫尚不满五岁,就成了孤儿。

有一点他说得不错,他是被宋军救了,又辗转被送给一家农户收养。

他和养父母先后流落到庆州和宁州,最后,一家人在凤翔府的虢县住了下来。

这里地处陕西地界,沿太白山,正是陇山和秦岭的交汇处。

南宫喜欢吃面食,也是从这里养成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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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欢吃羊肉,则源于他的童年记忆。

在萧关的时候,村子里多数人家都养羊,在陇山上放牧。

他是抱着小羊羔、喝着羊奶长大的,他为数不多的幼年记忆里,虽记不清父亲的脸,但他却牢牢记着,家里煮羊肉汤时,炉子上咕嘟咕嘟冒出来的香气。

这个味道,这幅画面,就是南宫对家的全部印象。

他每次邀展昭吃饭时,总会点一些羊肉,不是软羊面,便是羊肉汤、入炉羊、当归羊肉、乳炊羊、点羊头等。

南宫喜吃羊肉,尤其喜欢闻炖煮羊肉时的香气。

相比之下,他反而对猪肉和牛肉吃得少些,几乎从不吃鱼。

南宫小时候虽住在萧关,但他祖籍却是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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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姓李,祖上便是李姓党项部人,党项李敏和李俊夺权,李敏一族的后人因战乱迁至庆州。

后裔李继奉被封为银州番落使,李继奉曾将银、夏、绥、宥、静五州之地供手送给宋帝,而后因战败,大宋又将五州之地割让给了西夏。

李继奉让出五州,引起同族李继迁的不满,李继迁继而投向辽国,更娶了辽国公主。

李家就这样被一分为二。

而南宫身为李继迁这一支的后裔,身份极为尴尬。

西夏不认他们,认为他们背叛族人,与异族通婚,便与西夏背道相离;

辽国也将他们视为异类,认为他们天生低贱,即便是娶了公主,也算不得什么上等人;

大宋更不肯承认他们。

李继迁的后裔被各方排挤,族人苦不堪言,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从南宫的祖父母开始,族人便搬到萧关,在一个小村子里落脚,从此改姓南宫,隐姓埋名。

若不是父亲写了一封信,塞到南宫的怀里,他恐怕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这复杂的身世。

西夏是他的故国,但他却对西夏毫无感情;他身上虽流着辽人的血,但他从不承认自己是辽人。

他将自己寄托在大宋,但在此生活了几十年,却始终对大宋没有归属感。

有时夜半醒来,南宫恍惚间,仿佛仍和父母挤在萧关的小草屋里,充满了寒冷、饥饿和恐惧。

这就是他对童年的全部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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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被宋军所救,随军队流浪过两年时间,但这两年也仍是居无定所,每天晚上抱着稻草睡在马棚里便是好日子了。

他要为士兵喂马、洗衣、擦拭刀剑兵器,要干所有活,只为了换来一口饭吃。

而那饭食也要与军中的恶狗争抢,仅仅勉强能下咽。

军中士兵无事,以逗弄他与恶狗争食为乐,有的为他叫好,有的甚至鼓动他去撕咬恶狗。

一片喊杀声中,他发现自己变成所有人的焦点,这声音都是为他而来,他便拼杀得更加卖力,只为享受那短暂的喝彩声。

两年后,他被士兵送给当地一家农户,开始了另一段更加艰难的生活。

养父母没有孩子,收养了他,本不指望传宗接代,而是看重他是个男娃,可以当作免费的帮工使唤。

他不到八岁,就要做家里一切的重活、农活。每天天不亮,就要下地耕种,或是上山埋伏捕猎,或是挖井打水,或是修缮房屋……样样都要做,他又聪明,学得快,变得越来越能干。

但养父母却并没有因为他的“机灵、能干”而喜欢他。

因为,南宫开始长身体,他也变得越来越饥饿,永远吃不饱。

为此,养母经常打骂他,说他是饿死鬼超生,怎么填都填不满,是个“赔钱货”。

为了能少些打骂,他只有更加卖力的干活。但他干得越多,就越发感觉到饿,从而吃得越多,迎来更加凶狠的打骂,似乎进入了一个永远逃不出去的死循环。

日复一日,生活带给他的,没有希望,只有无望的损耗。

他不明白,为什么人要这样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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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养母,似乎永远都没有笑意,没有满足的时候,永远焦虑而胆怯,只会将更多的情绪压力,变成一顿毒打,释放到他身上。

养父永远酗酒,似乎只在喝醉的时候才能安静,不然,便会打骂养母和他,时不时还会来一顿鞭子。

他始终无法重建自己和养父母,自己和社会的关系,身世的混乱和极度的不认同,造成他的极度自卑,从而变成自我认知最大的障碍。

他也曾努力过,想博得养父母的认同和喜爱,他费心思找了一名曾在军中认识的老军,那人颇有一身武艺,南宫便拜他为师,努力练功。

他每天在养父母的茅草院里站桩、练拳,日复一日,风雨无阻。

开始的时候,养母无知的面孔上浮现出一种疲惫、不懈的神情,仿佛看的不是养子,而是一个不知从何处来的怪物。

瞧他打得一身汗,养母还会骂骂咧咧地吼上几句,仿佛是南宫又要吃掉她多少斤粮食一般。

直到后来,过了几年,有一天,养父要打她时,南宫站出来替她挡住了。从那时起,她再瞧南宫的眼神也有了变化,从嫌弃、不屑变成了畏惧。

但南宫想要的并不是畏惧,而是父母亲的关心爱护。

可终其一生,他也没能体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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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母永远忙碌着,仿佛时间永远不够用,永远在追着什么。

她赶着下地干活,赶着做饭,赶着吃饭,赶着扫院子,赶着割麦子,赶着搓绳,赶着修篱笆……

当然,也会赶着打骂他。

南宫和养父母生活了近十年,养父母对人生的灰暗态度,对未来的不信任,对世界的不安全感,对自己的焦虑,全部印刻在了南宫的身上。

他不是没有过幻想,他在游历大宋时也曾有过少年情怀,也想要成为英雄,受人尊敬。

但他逐渐发现,人们对英雄的崇敬,不过来自他们的身份,而非他们的作为。

尤其是在当时,文人墨客高呼着时代的赞美之词,而他看见的却是欺骗、利用和嘲讽、唾弃。

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追逐名利,并视名利为通向成功的唯一途径。

在这个时候,他认识了现在的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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