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扬州城齐府内外却是灯烛辉煌,恍如白昼。
庭院内人头攒动,宾客们拱手相贺,酒气与肉香气间笑语欢声。今日是齐府的喜事,是齐澈与沈莲的大婚之日。
齐府内,两名仕女提灯引路,拥簇着带着鲜红盖头,身着凤冠霞帔的沈莲,一路踩着鲜红色的地毯,款款向新郎走去。唢呐师傅吹着家家户户结婚时都吹的悠扬欢快的曲子《迎仙客》,高堂上,齐澈满眼爱意的盼着新娘向他走来。
只有齐源提不起兴致,格格不入,婚礼现场仍是一张臭脸。
他们齐府虽然不算是顶级的权贵世家,他好歹在这扬州城内也能叫得出名号是这里的县令。他的儿子要娶亲我们也应该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进他们家的门,竟然娶了一个无父无母,而且还生活在尼姑庵中的普通女子。
若不是他唯一的宝贝子以命相逼,他是断断不会同意这样的女儿进他们齐家的大门的。可没办法,他这个儿子自小,就是一根筋轴的很,若是娶不到这个人,怕是一辈子不成亲都有可能。最终他也只能同意下来。
只盼着他儿子心爱的人进门后能够给他们齐家绵延子嗣,让他尽早抱上金孙。
《迎仙客》最后一声鼓点戛然而止,沈莲刚好走到齐澈的身畔。
“让我们恭祝两位新人,拜堂——”
“一拜——”
“等等。”
礼官还未将“天地”二字喊出来,陆棉棉和薛煌的身影出现在齐府。
陆棉棉一只手戴着白色的鹿皮手套,进入礼堂内部,将一把人面萝扔在礼堂中间的鲜红色地毯上。
众人都屏住呼吸,人声寂静。这两人看起来不像是参加婚礼祝贺的,没有人会将礼物随便的扔在地上。
“对不住了,县令大人。恐怕今日二位不能拜堂了……”
齐澈一脸怒意,又看了看身侧盖着盖头的新娘,强行将这股怒意压下去,咬牙切齿的说道,“陆姑娘,你已经辞去了衙门原本的职位,以为你已经随着薛大人启程返回京城,故而没有邀请二位。若是二位因此生气,那我在这里向二倍赔个不是。”
“若二位今日是来参加我与莲儿的婚礼,那还请二位上座。若二位无心参加婚礼,且恕我今日招待不周,无暇相送了。”
陆棉棉摇了摇头,“我二人今日不参加婚礼,因为你的婚礼没办法进行下去了。”
齐澈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气,转身拔起厅堂上的那柄长刀。红盖头遮住了沈莲大部分的目光,她从盖头的缝隙当中看见落在地上的那一把人面萝,心中已然对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明了。
齐澈:“今日是我的大喜之日,是我迎娶我心爱的女人,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今日就算是皇帝来了,也不能阻止我跟我的女人拜堂。你们若是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继续扰乱我的婚礼的话,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长刀折射出齐澈愤怒的脸,同样折射出沈莲一把拽下红盖头的倩影。
衙门的人随后而至,排成两个长队,手中都握着衙门颁发的佩刀。
齐源坐不住了。他还以为这张让他不满意的婚礼会被前来的二人搞砸,他内心还有些小确幸,可现在看着一个已经不在衙门中任职的人,还能够肆意调动他们衙门中的捕快。甚至这些捕快还在旁人的受令下来他这个县令的府邸上面抓人,这传出去让他的面子往哪里放?!
齐源:“你们好大的胆子!都疯了不成,还要到本大人的府邸上来抓人?!”
陆棉棉慢悠悠开口,“那当然是因为县令大人,您的府邸上有杀人犯啊。”
陆棉棉的目光转向沈莲,“沈莲!你接连杀害衙门中齐金锁齐捕快与李牛李捕快两桩命案,你可认?”
在场又是一片哗然。
齐澈提起长刀护在沈莲的面前,“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莲儿怎么可能会是凶手?!”
在场的一些宾客也对这件事情充满了疑惑,“之前衙门不是已经放出消息说杀害两名捕快的罪犯已经逮捕了吗?!”
“对呀,我也听说这件事情了!这个罪犯就是花园楼幕后的老板蒋峰,这蒋峰原本是沈家大娘子的情郎来着。那沈家大娘子惨死,他过来给娘子报仇,这才接连杀害了衙门中两名收取红鸾税的捕快。还好有薛大人为这些女子做主,现在红鸾税已经取消,想来之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惨案了。”
“对呀对呀,我也是这么听说的。现在他们怎么又说这沈家二娘子是真正的杀人凶手了呢?难道这背后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薛煌却无意向外人解释些什么,如今他们已经收集到沈莲犯案的罪证,只需要真心付出还清白的人,一个清白就好了。薛煌抬手落下,“动手。”
官大一级压死人。薛大人的官职自然要比县令大,捕快们这些人自然要听从薛大人的命令。齐澈练了这么多年的舞,也不是吃素的。手提一把长刀保护在沈莲的面前,这些官差都进不得沈莲的身。
齐澈虽然没有下死手,但也是用了七八成的力。几个回合下来,这些捕快都纷纷落败。他们不是抱着腿就是扶着腰,龇牙咧嘴的,再也没有上前抓人的力量。
薛煌本来也没指望这些人能够做成实事,他们只是身穿这一身官服来走个过场。随后,真正隐藏在身后的影卫出动。
沈莲看这些影卫绝不像是这些捕快一般的酒囊饭袋,她怕齐澈招架不住,上前一步主动询问,“陆班头,哦不,现在还是应该称呼你陆姑娘更贴切一些。你说蒋峰是无罪的,而我才是杀害衙门中两名官差的真正凶手,你有什么证据吗?没有证据就胡乱抓人,如何让在场的人服众?”
人天性都是好奇的,都喜欢看热闹。沈莲这句话点燃了在场观众的好奇之心。
“对啊,陆姑娘。你说这齐家即将要迎娶进门的新媳妇是杀人凶手,这不让县令大人面子上过不去吗?也不能随便抓人,你还是得把证据拿出来。”
薛煌身后的小覃子绕到人群中间,从怀中摸索着摸出一个已经被翻阅的有些翘边的书籍,将那本书籍扔到身穿凤光霞帔的沈莲手中。
“这个就是证据。”
众人望向沈莲的怀中,是那牛皮纸书皮上的名字已经模糊不清,众人也分不清这是个什么东西。
“书便是从你住在尼姑庵当中的禅房中翻找出来的。这也不知道是你从哪里搞来的邪书,竟然能够让人出现幻觉,且能够达到催眠的作用。即便是利用催眠的能力接连杀害了齐金锁和李牛吧。”
陆棉棉接过小覃子的话,“之前蒋峰认罪,我便觉得奇怪。他说他要切掉死者的手指是因为他恨这些人,所以想在死前折磨他们。若真是这样,那死者死后的表情应该是痛苦万分的。可齐金锁和李牛的尸体被发现时,他们的面上揭露出愉悦的笑容,这与蒋峰交代的并不相符。”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们在死之前露出愉悦的笑容,证明他们当时肯定在经历着一些让他们感觉到愉悦的事情。就是你利用迷幻的毒物和催眠的方式。让他们陷入恍恍惚惚的梦境当中,这才让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也有杀害他们的机会,且在伤害他们时却全然不觉,怕人都已经生死,还沉溺在甜蜜的幻梦当中。”
沈莲则是反过来齐澈护在她的身后,“不假,我确实从小就爱看这种登不上大雅之堂的闲书,对于一些奇幻的事物也很感兴趣。可就算你们从我的房间里面找出了这本书,也不能断定我就是凶手吧。这样的书虽然罕见,但在诺大的扬州城里面看这样书的人应该也不只有我一个吧。”
陆棉棉嘴角扯起一抹冷笑。都到这一步了,沈莲竟然还死不承认,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陆棉棉指着地面上那些人面萝,“大家可认识这藤蔓上的花?”
众人的视线又被陆棉棉一开始扔在地面上的人面萝吸引了去,这花开的妖艳。
小覃子立即补充到,“沈二娘子,这花也是在你禅房后面你精心搭建出来的暖棚当中找到的。”
沈莲还是一脸无辜,一口咬定自己不是凶手,“那又能怎样?这话又能说明什么?”
在场有些宾客对这个案子其实是了解的,“我虽然不知道这么好看的藤蔓上面开出来的花叫什么,但我却在冰面上看过用这种花铺成的沈大娘子的那一张绝世容颜,当真是栩栩如生啊。”
人群中又有人接过话茬,“所以其实当日那冰面上沈大娘子的脸其实是沈二娘子弄上去的?”
沈莲倒是对这件事情并没有否认,“没错,我姐姐的脸就是我贴在冰面上的,这件事情难道也违法吗?之前我也和诸位承认过,我对我姐姐的死和蒋峰一样无法释怀,一直想找机会为姐姐复仇,可是我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背后又无庞大的靠山。所以一直都未能实现心中所愿,我只是不希望姐姐的事情被众人遗忘,这才培育这种人面萝让众人记起姐姐的案子,这样难道也有错吗?也值得你们说我是凶手吗?”
陆棉棉点了点头,“我们就凭这个花断定你是凶手的。”
“你早就知道可能会有东窗事发的那一天,所以在冰面上摆出你姐姐的脸。一方面是想为你姐姐复仇,另一方面也也是你真正要培育这人面萝的目的。”
沈莲的身形一晃,他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一旁同样身穿大红喜服的齐澈伸手扶住沈莲的腰,让她不至于跌倒。
“还记得我们之前到尼姑庵去找你问一些情况,那日看见你与一众姐妹在后院的禅房院落中制作一种来塑造泥菩萨像的特殊胶水。记得当时齐捕快差点就将手伸入褐色有毒带有迷幻作用的树干汁液当中,好在其中一个姐妹提醒的及时,这才没酿成惨案。”
“而那盆褐色有毒带有迷幻作用的汁水,便是你用来催眠这些人的毒药。”
齐澈低头沉思。但是黑白无常距他只有半米的距离,好在那名。女子发现的及时,这才将他拉了回来,所以他对这件事情心有余悸,一直记在心头,印象还挺深刻的。
“笑话。”沈莲还在继续负隅顽抗着,“既然你们那日在场也听那名姐妹说过这汁水有剧毒,但凡接触他的人都会死,我又怎么能够接触这些汁液之后又无事的站在这里和大家见面呢?”
陆棉棉:“所以这就是你要培育人面萝的真正目的。人面萝的藤蔓捣碎后的汁水与这黑色的汁水混合在一起,可以抵消掉这褐色树干汁水当中的毒性,同时还能够保留它能够让人置换的作用。你真正想要人面萝,其实就是为了帮你制作迷幻毒药,解毒而已。”
“至于那两名死掉的官差,为什么都会丢失手指,是因为他们的手都沾染了人面萝的汁液,沾染人面萝的汁液后会使皮肤变成紫色,短时间消散不掉。害怕衙门的人顺着他们紫色的手指插到你的身上,只能将他们的手指切掉。”
陆棉棉弯下身子,捡起地面上的一半人面膜花瓣,拇指和食指轻轻的将花瓣碾碎挤出汁水。庭院内亮如白昼的烛火照在陆棉棉的手指上,众人都看清她的拇指与食指指腹慢慢的从淡粉的肉色变成妖艳的紫色。
“真的是这样……”
“好神奇,皮肤当真变成了紫色……”
“……”
齐澈还是不愿意相信现实,就差一步,就差一步他就可以和心爱的人长相厮守了。
齐澈颓废地放下手中的长刀,可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抬起头,又上前一步将沈莲护在身后,“不可能,我不相信莲儿会是杀人凶手。就算你们在他的房间里面找到了那本书和这一些藤蔓,可也就像莲儿说的,这两个东西虽然罕见,但扬州城内同时拥有它们的人也许并不止莲儿一个,你们凭什么就断定莲儿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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