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四月，牡丹盛放。
苏靥学习八雅皆渐入佳境，甚至可说是小有所成，唯独水墨丹青，少了几分韵味，日日要练。
应着时节，今日便要画百花。
秦氏知晓后，买了上十盆牡丹，无论是平日可见的还是珍稀贵重的，可谓是应有尽有。
苏靥坐在书案旁，被牡丹花团团围住，娄妈妈说这叫随处可见，想画哪朵便画哪朵。
秦氏则在一旁品茗，仔细盯着，面色严肃，透着严厉，时不时做出一两句点评。
八雅需精通，万不可出现偏颇。
苏靥站在堂中，拂袖提笔，心中压力重重，生怕哪一笔落错了要挨说。
“娘子！”
远处传来惊呼。
苏靥手一抖，纸上便多了一个圆圆的墨点。
她抬头，就见春晓匆匆忙忙跑了过来，“娘子！娘——”
春晓满脸的笑，待看见秦氏也在时吃了一惊，连连收回笑脸，恭敬道：“见过夫人。”
秦氏放下茶盏，“六娘子正在上课，你可是有事要寻她？”
春晓只知道今日教水墨丹青的先生告假了，本以为今日娘子便不用上课了，谁知道还有个夫人在这儿盯着。
“是有些事情……”
春晓低着头，小声道。
秦氏皱眉，“有什么事情快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苏靥依旧低着头蘸墨，垂眸间莞尔便是一笑，“母亲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事情便说罢。”
春晓小声道：“我今日替娘子外出采买时，路过了长芳斋，发现长芳斋门口聚集了很多的人，我以为是在排队买东西，便想着过去凑凑热闹，结果发现……发现……”
娄妈妈也笑道：“瞧你这小娘子有什么快说啊，夫人面前也敢卖关子？”
春晓这才道：“发现那些人根本就不是排队买东西的，而是有人在闹事，瞧着阵仗，可大嘞！”
秦氏放下茶盏，视线也从苏靥握着笔的指尖离开，“闹事？”
“就是闹事。”
春晓绘声绘色，“我……奴瞧着还多是些娘子呢，那些娘子一个个面带帷帽，瞧不清楚脸，声音可大，有些年纪稍大些的，手里甚至提着木棍子，长芳斋的大门紧紧闭着，连开都不敢开。”
苏靥满意地看着自己刚刚画好的几片翠绿叶子，这才放下毛笔，迈着莲步坐在了秦氏的对面。
她吹了吹茶雾，脸上满是不相信，“你呀，莫不是走得急看错了，前几日才听三叔母说长芳斋生意红火，很受长安娘子们的追捧，怎会是你说的这般？”
说罢，对着秦氏柔声道：“母亲，春晓许是听错了，此事定不可能，还望母亲不要将此事放在心里。”
说完，又蹙起眉头低声训斥，“日后莫要将这种没由头的事情拿出来说，幸好没被外人听见，不然三叔母不定还得觉得是我在咒她呢，到时候又闹起个没完。”
苏靥尚在休养身子期间，一开口便是毫无底气，哪怕是训斥侍婢说话都是软绵绵的，若是这个口吻教训那些年长的婆子，怕是根本无人信服。
秦氏瞧了直皱眉。
性子实在软得太过了，若是在四方堂那样的小地方也就罢了，巴掌大的地方就算是有人想使什么坏心思都没地方用，可如今不同，身处大宅后院，若是再不改改自己的脾性，莫说那些长辈兄弟姊妹，怕是连侍婢都敢欺负到她头上去。
娄妈妈见夫人不知在想什么，似是陷入了沉思，上前一步，笑道：“娘子不必如此忧心。”
说罢，对着春晓便收起了笑，“刚刚你说的闹事，可是亲眼所见？”
春晓双手端在小腹前，手里的帕子都要被撕碎了，撅着嘴道：“夫人娘子，你们要相信我……奴，奴真的没——”
“大夫人可在？”
门口倏然传来一道稍年长些的女声，生生打断了春晓的辩解。
众人看向了门口处。
娄妈妈忙走了过去，笑着将人拉进来，“原是招玉，你怎上这儿来了，可是老夫人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招玉行了行礼，“见过大夫人，长芳斋门口有人聚众闹事，三夫人此时正在云真观祈福不在家中，老夫人让大夫人过去看看，妥善解决，切莫生出什么事端来，给大郎君的政事上添堵。”
秦氏颔首，未语。
招玉退下去回话。
娄妈妈回到秦氏身后站着，轻声道：“夫人，要不要……”
“不去。”
秦氏低头，整理着有些微微褶皱的秋香色宽袖衫，眉眼毫无波澜，听了刚刚那一番话依旧不为所动。
苏靥闻言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听见闹事似是被吓着了，连鼻尖都透着浅浅的红，“母亲说得对，千万不能去，闹事什么的太吓人了，万一母亲受伤了可怎么办？”
对面的娘子双眸圆睁，黛眉轻提，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惊慌和害怕，还有浓烈的关心，甚至隐隐可见有些后怕似的。
去都未去，便已是如此……
但也难怪，自幼寄人篱下，端茶倒水，看人脸色的过活，能养出什么处事的本领，怕是也没有机会接触到管理家事，难怪遇事会如此的不安。
秦氏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放心，我自是不会去的……”
苏靥的小脸上迅速扬起了一抹笑容，张了张口，话还没说出去，就听对面道：
“你去。”
她眨巴眨巴眼睛，“母亲你说什么呢！”
“你去。”
秦氏又重复了一遍，面色严厉，“你已及笄，到了要相看夫家的年纪了，也该学一学这掌家的本领，这入门便是处理家中事务，今日恰好出了这档子事，刚好可以过去见识一番。”
苏靥咬着唇，“可是我不会呀……”
“无碍，没听见老夫人刚刚说的，只是过去看看而已。”
她还是摇头，“可是春晓说那里还有人提着木棍，万一有些什么……怕是要打人的。”
秦氏：“多带些侍从。”
“……”
苏靥轻叹了口气，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眼看着人出去。
娄妈妈这才道：“瞧六娘子那害怕的样子，夫人何必让她去。”
“不过是闹事罢了，若是看都不敢看，日后处理这种事情，岂不是要戳破她的胆？她年纪不小了，也要学着管家了。”
娄妈妈会意一笑，“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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