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
婉儿终究没有踏上屋顶。
她只是对落英缤摇了摇头,便轻轻关上了窗。
将那片清辉与他带着笑意的目光一同关在窗外。
对于婉儿来说,心乱如麻这个词从未像此刻这般具象化。
她在窗前站了许久。
直到双腿微麻,才吹熄了灯,和衣躺下。
黑暗中,听风吟离去时那压抑着痛楚的眼神总在她眼前晃动。
她回想了一下和他认识的过程——穿越后她代替原主坐牢,他一直在想法营救她,她出狱后和他一起查办了几宗朝廷大案。
在整个过程中,听风吟一直都不知道她是代替原主的穿越者,他始终将她看作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那个未婚妻——周婉儿,因此对她极尽关爱之情。
然而,她一直对和他之间的特殊关系心存芥蒂,对于他所表达的爱意,她一直保持着视而不见的态度。
或许是日久生情吧!在共同经历了许多生死与共的考验之后,她才渐渐对他产生了好感。
尤其是在她南行之后,这种相互间的思念之情愈发炽烈。
然而,听风吟似乎并不是一个善于用言辞来表达爱意的男人,他对她从来没有过多的言语和温存。
这是一个典型的深受圣人之戒、礼教教化的古代男人,表达感情的方式含蓄被动,显然缺少了许多可爱和有趣。
然而落英缤却完全不一样。
他英俊潇洒,能文能武,风趣幽默,表达感情的方式主动直率,这似乎更符合现代女八对男人的期许。
此刻,他那句“你还没和他成婚就开始护着他了”,又在她耳畔响起。
内心不自绝地将两个男子作了一番对比后,她烦躁地翻了个身。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嗒”的一声。
像是屋顶瓦片被轻轻归位的响声。
落英缤终于从屋顶上下去了。
婉儿闭上眼,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
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
梦里尽是交错的人影,破碎的话语。
次日清晨,她的眼睛周围果然带上了淡淡的青影。
早饭时,周慎行看着她欲言又止,停在半空的筷子又送了出去,夹起一块腌萝卜。
婉儿终于忍不住了,她放下碗筷:“兄长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周慎行犹豫片刻,还是低声道:“婉儿,听大人他……或许有他的难处。”
婉儿捏着勺子的手稍顿了顿,终于还是伸向了粥碗:“我知道。”
是的,她其实是知道的,听风吟一直都有他的难处。
他的身份,他的职责,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太重,令他不敢稍有疏忽,因此永远是一副板板正正的样子。
他这种状态在外人看来就是所谓的公事公办的样子。
可是知道归知道,婉儿心里的那道坎却似乎难以过去。
阿苦默默为她添了半碗。
武断快步从门外进来,神色有些凝重。
“小姐,”他低声道,“街面上多了些生面孔,从卯时就在贡院旁的茶舍坐着,一直在盯着我们医馆看。”
婉儿神色不变:“有几个人?”
“存三个,表面看着像市井闲汉,但他们走路下盘沉稳,看样子不是普通人。”
落英缤从廊下转出来,瞥了一眼门外,轻笑道:“看来昨日皇后娘娘在宫里没讨到便宜,今日便换了个打法。”
婉儿站起身往前厅走去,边走边吩咐武断:“先不用太过理会那些人,安排人盯着就行,我们照常开馆。”
武断点头,转身去安排人手盯梢。
落英缤跟随她来到前厅,倚着柜台站着:“要不要我去帮你打发掉那几只苍蝇?”
婉儿头也不抬地摇了摇:“他们愿意看就让他们看吧!”
“也好。”落英缤笑了笑,“正好让他们看看,周大夫是如何悬壶济世的。”
这一日,医馆依旧冷清。
偶有几位老病患上门,抓了药便匆匆离去。
对街那三个人果然一直在“喝茶”,然而他们的目光却时不时地扫过白玉堂的大门。
午后,宫里忽然来了人。
不是内侍,而是一名身着戎装的禁军侍卫。
“周大夫。”侍卫拱手,递上一份帖子,“皇后娘娘凤体欠安,传您明日巳时入宫请脉。”
帖子是坤宁宫的专用笺纸。
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
婉儿接过帖子:“民女领命。”
侍卫并不多言,转身离去。
落英缤拿起那张帖子,在手中随意翻转着看了看:“这恐怕是个鸿门宴啊!”
婉儿看着那帖子,沉默片刻后说道:“就是真的鸿门宴,我也得去。”
她转身又往她的书房走去:“我需准备些东西。”
“我来帮你?”落英缤殷勤道。
“不用,你帮不上。”婉儿头也不回。
“哐”一声,书房的门关上了,把落英缤隔在外面。
他有些尴尬地站在门口,抬手准备敲门,想了想,又将手放下,只摇着头往门外去了。
整整一天,婉儿都待在书房里。
她不时的翻阅医书,又不时的整理药箱。
……
暮色再次降临。
对街那三人终于起身,消失在巷口。
武断暗中跟了一段,然后回来向婉禀报:“那三人进了永兴坊的一处宅子,那是……李将军府上一个远亲的产业。”
“果然是他们。”婉儿眉头微蹙。
晚饭后,婉儿独自在院中散步。
月光如水,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忽然,白玉堂的院门响了一声。
门开了,听风吟一身墨色常服出现在敞开的大门口,正静静看着她。
二人四目相对,一时都未曾开口。
最终还是听风吟先打破安静:“明日……你要入宫?”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眼下带着与她相似的倦色。
“皇后娘娘传召,我不得不去。”婉儿语气平静。
听风吟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递给她:“宫里规矩多,尤其是饮食,一定要当心。”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这药可验百毒,遇毒则色变。”
婉儿看着那瓷瓶,没有接。
“听大人这是以什么身份提醒我?上峰对下属?还是……”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中的意味,听风吟似乎听懂了。
“婉儿,”他低声呼唤她的名字,带着一丝恳求,“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但宫闱险恶,况且李碧鸳又是一个睚眦必报、心思歹毒的女人。”
“我知道。”婉儿看着他,“所以我更要去。”
她终于接过那个瓷瓶,口中说出疏离而客气的两个字:“多谢。”
听风吟看着她,口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说了句:“一切都要小心。”
说罢,他转身便要走。
“听风吟。”婉儿忽然叫住他。
他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若我明日……在宫中出事,你会怎样?”婉儿轻声问。
听风吟毫不犹豫地道:“我绝不会让你出事。”
话音刚落,人便已消失在门口。
婉儿握着那个微凉的瓷瓶,在院中站了许久。
直到廊下传来落英缤带着笑意的声音:“深夜私会,可是要付诊金的哦!”
他慢悠悠踱步过来,目光在婉儿手中的瓷瓶上一扫:“看来我们的听大人总算说了句人话。”
婉儿将瓷瓶收入袖中,脸色一变:“你……你偷听我们说话?”
“非也非也。”落英缤摆了摆手,“是月色太好,在下又睡不着,出来赏月时恰巧……听到最后几句。”
他在“恰巧”二字上拖长了音,以示辩解。
婉儿懒得与他争辩,一言不发地转身往房中去。
“喂,”落英缤在她身后道,“你明日进宫需要个拎药箱的吗?”
婉儿脚步未停:“不必了。”
“真是无情。”落英缤叹了口气,声音却依旧带着笑,“那……我明日去白云寺上柱香,求菩萨保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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