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爆了个灯花，顾清浊望着那四个字久久不曾出声。
“清浊哥哥，我知你对朝廷并不抱着期待。但寨子里的其他孩子，应该有更好的未来。顾家的冤屈，也不是你在这阎王寨就能洗清的。”裴织阑揉了揉额角，一杯茶水适时的放在她的手边。她转头看到谢却陵担忧的目光，心中一片暖意。
顾清浊收起自己的扇子：“我会为自己谋别的路，可你要招安整个阎王寨，我一个人说了不算。”
“有清浊哥哥这句话，足矣。”裴织阑将茶水一饮而尽。
顾清浊起身，走到门口时停下脚步：“阿萦妹妹，多谢你。”
谢却陵替裴织阑按揉太阳穴，视线却在顾清浊离开的背影：“阿萦妹妹，清浊哥哥。你们倒是亲昵。”
他的语气低落，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醋意。
“阎王寨后山可能有硝石矿，沈算却没有告诉顾清浊。阎王寨剿灭不如劝降，需要你去探探其他人的口风。”裴织阑牵过谢却陵的手，转过身子与他正面相对。
谢却陵腾出一只手，拂过裴织阑的脸，大拇指摩挲她的颊侧：“看到你与顾清浊相处，不知怎的，我的心里不太舒服。”
裴织阑张了张嘴，准备说点什么，一股恶心的感觉直冲向她的喉间。她猛地站起身，跌跌撞撞跑去院子里，弯腰干呕。
“王妃提前吃了解酒药，但是有副作用，喝完酒之后会很难受。”影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子，后知后觉的解释。
“我就说，王妃的酒量......怎么可能喝那么多。”墨七抱剑站在门边，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谢却陵抱过在干呕的裴织阑，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好点没？我的酒量尚可，你可以依赖我。”
他将裴织阑扶回房间里，让墨七打来一盆温水，接过辨玉递来的被温水浸湿的帕子。
“你们去休息吧，王妃有本王照顾。”温热的帕子擦拭过裴织阑的额头、脸颊和脖颈处。
三人应声离开，室内只剩下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裴织阑的脑子里一片混沌，下意识的往那熟悉的松香靠近：“谢却陵，还好是你。”
“顾家当年贪墨一案，我略有耳闻，待回到京城，你或可与我商议。”谢却陵的动作，因裴织阑的话语而有一瞬的停顿。他将冷掉的帕子放回盆里，指尖描摹着裴织阑的眉眼。
月上中天，悬挂在树梢。夏夜清风吹来草际鸣蛩，荡起裴织阑的裙角，敛去半数暑气。
裴织阑勉强睁开眼睛，对上谢却陵晶亮如烟浔的双眸：“据说当年顾家贪的是赈灾粮，被千夫所指，陛下盛怒之下满门抄斩，只有顾清浊那时远在江南老家，才幸免遇难。”
“十年前的旧案，需做好落空的打算。”谢却陵轻叹一口气，扶着裴织阑躺下，替她掖好被子，“若你遇见难处，切记要与我说。”
谢却陵吹灭蜡烛，借着月色离开。房门关上的瞬间，裴织阑的心思千回百转。顾清浊本就是她的旧识，说服他相对容易许多。石镇山的软肋是石见微，她心中已有计划。只有沈算，沈算的家里曾经破产，现在无牵无挂。沈算虽然是商人，但仅仅是利益未必能说动他。以他沈算行商的本事，根本不必落草为寇。
沈算待在阎王寨的目的，是什么？
裴织阑抱着种种心思，直至困到意识模糊才沉沉睡去。
天光大亮时，裴织阑揉着刺痛的脑袋醒来，褪去了酒意的脸颊苍白了许多。
辨玉伺候裴织阑梳洗，眼底漫上心疼：“小姐何至于此，看着都憔悴了。”
“若不借着这场接风宴，那本账册难以找到。账册的内容对我很有用处，至少现在我要做的事情已有眉目。”裴织阑透过镜子，看见辨玉眼中的情绪，报以安慰的笑容。
辨玉替裴织阑簪好最后一根簪子，发髻便算梳好了。
昨夜下过一场雨，地面的泥土气息迎面而来，树叶上的水珠嘀嗒落在地上，举目远望可以看见层叠的山峦漫着雾气。
沈算搬了把躺椅在院子里，账本随意的盖在他的脸上，他的怀里抱着一把算盘。旁边的桌子上，是热气腾腾的新茶，是样式精致的糕点。
裴织阑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端起眼前的茶盏细细闻着茶香。沈算仍然没有动静，她又吹了吹氤氲的热气。
“四妹倒是毫不客气。”沈算拿下盖在脸上的书，视线便落在碧空。
裴织阑抬起袖子遮挡，浅尝一口茶水：“沈三哥的桌子上摆着两杯茶水，是在等我。”
“啧，四妹拿了我的账本，不准备还了？”沈算转过头，像是要从裴织阑的脸上看到一丝心虚。
裴织阑又捻起一块糕点：“三哥将账册放在这样显眼的地方，请君入瓮用得未免直接了些。”
“你别管，有用就行。看出了点什么，你来我们寨子是做什么的？”沈算坐直身子，也端起茶盏。
裴织阑从袖子里拿出账本，搁在桌子上：“我的来意并不重要，三哥待在阎王寨的理由更重要些。你账本上的瓷器利润太高了些，阎王寨有矿，是什么矿？”
“硝石矿，是块烫手山芋，你帮我想想办法。硝石矿除了做瓷器还能做火药，我连大当家他们都不敢告诉，只说是有一小片瓷石矿，生怕走漏风声。”沈算的算盘压在那本账册上，他的眼中明晃晃写着等死两个字。
裴织阑倾身凑近沈算：“三哥，我此来确实想跟你做生意。整个阎王寨都可以洗去匪贼的身份，硝石矿我也会接手，这笔生意，三哥做不做？”
影玖混在寨子里的妇人之中，帮衬婶子们摘菜，偶尔做一些力气活。
“小玖啊，谢谢你啦。我女儿也跟你差不多大，这两日跟我闹脾气，她喜欢上一个寨子外面的后生，但那个人嫌弃她是阎王寨里的人。你能帮我向裴姑娘讨要个办法不，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婶子们对影玖的印象都不错，也爱跟她说点家长里短。
墨七混在寨子的男人堆里，这个有困难的帮一下，那个有问题的扶一把。
偶尔听见有人说，想去学堂上学，想看看山下是怎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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