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显立刻在一旁帮腔,用扇子掩着嘴笑:“王兄所言极是。宋姑娘这脸色,怕是连城南专治疑难杂症的薛老神医看了都要摇头。”
宋雪凝眼皮都未抬,继续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手中的书卷:“我当是谁,原来是王公子和周公子。二位今日这般清闲,可是国子监的功课太少了?所以来我这小书铺寻些乐子?”
王衙内脸色一沉:“宋雪凝,你少牙尖嘴利!本公子去哪轮得到你管?”
“我自然管不着王公子去哪,只是听闻周大人近来正在考核期,盼着能更进一步。周公子不在家中勤读诗书为父分忧,反倒终日随着某些人呼朋引伴,惹是生非。若因此连累了周大人官声,不知这乐子,还乐不乐得起来?”
周显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下意识地瞥了王衙内一眼。
王衙内见状更怒,上前一步指着宋雪凝:“你少在这里搬弄是非!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整天装神弄鬼,惹祸上身?”
“搬弄是非?若论搬弄是非,谁能比得过王公子您?青鸟镜时便说是我招邪,枯骨蝶时又污蔑我作祟,如今魏宅旧事,还能赖到我头上。这京城但凡有点风吹草动,王公子总能第一时间找到我头上扣帽子。这般执着,倒让我想起一种鸟儿。”
周显下意识接话:“什么鸟儿?”
“啄木鸟。整日笃笃笃地敲,也不管那树里究竟有没有虫子,横竖它自己痛快了就行。只可惜,脑子不大,动静不小。”
周显一时没忍住,噗地笑出声,又赶紧用扇子遮住嘴。
王衙内脸涨得通红,气得几乎跳脚:“宋雪凝!你、你敢骂我蠢!?”
周显见王衙内下不来台,忙打帮腔,笑着调侃道:“王兄息怒,何必跟她一般见识。不过话说回来,王兄你对宋姑娘的事儿是不是也太上心了点?三天两头就来一趟,该不会是……”
他本意是想调侃王衙内针对宋雪凝,话到嘴边没过脑子,嬉笑着脱口而出:“该不会是瞧上宋姑娘了吧?哈哈!”
此话一出,满室骤然一静。
王衙内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猛地扭头对周显怒吼:“放你娘的狗屁!周显你胡说八道什么!老子会看上这个扫把星?晦气!晦气死了!”
他反应之大,几乎有些气急败坏,连脖子都粗了一圈,指着周显的鼻子骂:“你眼睛瞎了还是脑子被驴踢了?再敢胡说,老子先撕了你的嘴!”
周显被吼得一愣,缩了缩脖子,讪讪道:“王兄,我、我就是开个玩笑……”
“开你娘的玩笑!”
王衙内怒气冲冲,又猛地转向宋雪凝,仿佛受了奇耻大辱:“你少得意!老子跟你没完!你这妖女给我等着!”
说罢,他狠狠一甩袖子,落荒而逃般地冲出了忘忧斋。
周显见状,也赶紧灰溜溜地跟了出去。
宋正卿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叹道:“雪凝,你这嘴啊……”
宋雪凝面色依旧平静,重新拿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气:“对付恶言,自然无需好语。总算清净了。”
宋正卿看着妹妹那张因耗费心神而愈显苍白的小脸,眉宇间满是疼惜与自责。
“雪凝,此事交给我。你昨夜探得了虚实,已是首功。接下来查访魏家旧事的活,我来做。你好好歇着,不许再乱用秘术。”
宋雪凝知道兄长是为她好,昨夜那侍女鬼影带来的压迫感,至今仍让她心有余悸。
她点了点头,轻声道:“兄长,凡事小心。”
宋正卿看着妹妹眼下的青影,心疼道:“你也是,莫要太过劳神。我瞧你案头那本《山海经杂录》才修复一半,若是心烦,不如暂且放一放,去摆弄那些残卷,或许能静心。”
宋雪凝微微一笑:“修复古书如同梳理脉络,有时确实能让人头脑清明。兄长放心,我自有分寸。我倒要看看,这魏府之中,究竟藏着怎样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
宋正卿首先去的地方,是京兆府的卷宗库。
然而,他一介白身,虽有才名,却无官职。魏家的案卷又牵扯到军功旧事,被列为机密。
库房的胥吏公事公办,将他挡在门外。
宋正卿正一筹莫展,一辆华丽的马车却悄然停在了不远处。车帘掀开,露出李婉儿那张明艳动人的脸。
“正卿哥哥,我听爹爹说,你为了查案遇到了难处?”她跳下马车,手中拿着一枚小巧的刑部腰牌,不由分说地塞到宋正卿手中。
“这是我爹爹的腰牌,京城九门、各部司衙门,皆可畅行无阻。你拿着,就当是婉儿帮你的一点小忙。”
有刑部侍郎这块金字招牌,他得以查阅那些早已蒙尘的陈年旧档。
卷宗库内,陈腐逼人。
宋正卿点亮一盏油灯,便一头扎进了故纸堆中,仔细翻阅着十多年前的京城邸报与户籍档案。
很快,魏家的信息便被他找了出来。
魏家,满门忠烈。
自开朝以来,魏家男儿便世代镇守北疆,马革裹尸,战功赫赫。
而到了魏延昭这一代,更是将魏家的声望推向了顶峰。
邸报上对这位少年将军的赞美之词,几乎占满了整个版面。
惊才绝艳,天纵奇才。
十六岁随父出征,十八岁阵前斩将,二十岁便已是名震北狄的白袍小将。
然而,天妒英才。
十年前,北狄集结三十万大军,悍然南下。
魏延昭率三万铁骑,于血狼关死守一月,为后方援军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但最终,寡不敌众,全军覆没。
据说那一战,杀得天昏地日,尸横遍野。
而魏延昭本人,则是在斩杀了北狄数名王帐大将后,力竭被围战死,最终尸骨无存。
战后,朝廷追封其为威远将军,满门荣光。
可再多的荣光,也换不回一个活生生的人。
魏延昭父亲早已殉国。魏延昭牺牲后,他的母亲以泪洗面,郁郁而终。
魏家主脉,自此断绝。
离开卷宗库,宋正卿并未回家,而是凭着打听来的地址,找到了一位年迈的魏家远亲。
那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
她听闻宋正卿是来打听魏家旧事,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警惕。
但在宋正卿拿出忘忧斋的帖子,并诚恳地说明来意后,她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唉,都是些陈年旧事了……”
老婆婆请他坐下,倒了一碗粗茶,记忆的闸门缓缓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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