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的硝烟散尽,冥土的秩序重塑,混沌青铜王的威名震慑诸天。然而,对于缔造了这一切的毛三而言,这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他仿佛一个抽离了灵魂的旁观者,冷漠地看着阴曹在混沌沉渊剑的镇守下逐渐步入正轨,看着葬渊在混沌青铜本源的滋养下缓慢演化自成一方世界,看着冥界残部在青铜锁链的禁锢下麻木地履行着阴曹附庸的职责。
这些,曾是他复仇的动力,是他力量的证明,如今,却只让他感到无尽的空虚与疲惫。
他甚至不再去触碰那本得自诡异传承、曾让他修为精进的《鬼医十三绝》。医者,救死扶伤,可他连自己最爱的人都救不回,医这天下苍生,又有何用?那记载着玄奥医道与禁忌法门的书册,被他随意弃置在识海的角落,蒙上了心灵的尘埃。
他离开了。没有与任何人告别,没有惊动任何存在。只是悄无声息地,一步踏出,便跨越了无尽虚空,脱离了那纷扰混乱的冥土中心。
当他再次停下脚步时,湿润的、带着泥土与青草气息的空气涌入鼻腔,耳边传来了久违的、潺潺的流水声与几声零落的犬吠。
他抬起头,眼前是一条蜿蜒清澈的小河,河岸两边,是随风摇曳的、碧绿的柳条。
青柳村。
他,回来了。
不是以混沌青铜王的无上姿态,也不是以那个从时空乱流中挣扎归来的迷途者,仅仅是……以毛三的身份,回到了这个他生命最初开始的地方。
脚步有些沉重,沿着记忆中被荒草半掩的小径,他来到了村尾,那处熟悉又陌生的山坡下。
那间低矮的茅草屋,依旧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只是比他离开时,更显破败了。屋顶的茅草腐烂了大半,露出了黑漆漆的椽子,仿佛一个老人秃顶的头颅。篱笆墙早已东倒西歪,化作了泥土的一部分。唯有那扇用老竹片扎成的门,虽然布满霉斑,却还倔强地挂在门框上,在微风中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是在诉说着无人倾听的岁月。
他站在门口,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一个慈祥而略带佝偻的身影,正坐在门前的小凳上,手里拿着晒干的草药,对着年幼的他,耐心地讲解着药性:“三儿啊,你看这株车前草,性寒味甘,能利尿通淋……”
那是爷爷,毛仁心。
画面一闪而逝,如同水中的倒影被石子打散。眼前,依旧是那座死寂、破败的茅屋。
他沉默着,伸出手,轻轻推向了那扇竹门。
“嘎吱——”
令人牙酸的声响中,竹门应手而开,带起一片簌簌落下的灰尘。一股浓郁的、混合着腐木、湿土和青苔特有的腥甜气息,扑面而来。
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的荒凉。
院子里,曾经被爷爷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药圃,早已被疯狂滋生的野草与藤蔓彻底侵占,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石磨盘半埋在泥土里,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墨绿色的青苔,像一件被遗忘的古老文物。屋檐下,雨水常年滴落的地方,形成了一洼洼小小的水坑,水色浑浊,边缘也长满了滑腻的绿藻。
屋子里面更是昏暗。从破损的屋顶漏下几缕天光,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地面潮湿,墙角、桌脚、甚至那张他睡过的破木床上,都遍布着斑驳的青苔与不知名的菌类。爷爷那张用来书写药方的旧木桌还在,只是桌腿已然腐朽,桌面也塌陷了一半,上面落满了枯叶与鸟粪。
一切,都凝固在时光的腐朽之中。
他缓缓走到屋子中央,环顾着这承载了他童年所有记忆,如今却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地方。心,像是被这满院的荒草与青苔塞满了,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来。
爷爷……也被他亲手送入了轮回。
那时,在孟婆的好心提醒下,他确实在那缕真灵上做了标记,确保爷爷能投入一个安稳平和的人家。可那又如何呢?一世有一世的活法,一世有一世的缘法。带着前世记忆,未必是福。他即便有能力去窥探,去干涉,又有什么意义?不打扰,或许才是对爷爷那一世新生最好的祝福。
就像……白芷一样。
那个他爱入骨髓,又痛彻心扉的女子,那个为了救他而香消玉殒,最终被他亲手送入轮回的妻子。
他将她从冰魄大帝的宿命枷锁中解脱出来,赋予了她最纯净的真灵新生。可然后呢?他同样不知道她会去往何方,会成为谁,会有怎样的人生。他同样只能选择……不打扰。
两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都以他亲手安排的方式,离开了他,进入了那渺茫不可知的轮回洪流。
他拥有了足以撼动三界秩序的力量,成为了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混沌青铜王,可到头来,他却连一个想要守护在身边的人都留不住。
复仇了?了结了?可这空荡荡的茅屋,这死寂的村庄,这无边无际的孤独,就是他最终得到的全部吗?
他站在荒草丛中,站在腐朽的屋檐下,站在童年与现实的断裂处。
天地之大,万界之广。
他却不知,自己还能干什么。
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与虚无,如同这茅屋中弥漫的潮湿寒气,一点点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冻结了他最后一点心火。
他缓缓坐了下来,就坐在那长满青苔的门槛上,背靠着腐朽的门框,望着院子里那轮即将沉下西山、渲染出凄艳晚霞的落日,目光空洞,仿佛要与这片废墟,一同沉寂到时光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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