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宝举着那张蜡笔画，笑声还在登记大厅门口回荡。阳光斜照在他们脸上，映得眼睛亮晶晶的。苏瑶站在原地，指尖轻轻碰了碰胸口口袋里的机票根，那纸片贴着心口，温温的。
厉霆琛看着她，声音放得很轻：“回家吗？”
她没立刻答，只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又缓缓抬起来，落在小腹上。那里还平着，什么也看不出来，但她能感觉到一点异样——像是心跳多了一处落点。
“我们真是晚点三小时的礼物！”五宝蹦跳着转圈，“飞机没飞走，我们就出生啦！”
大宝牵住苏瑶的手，仰头问：“妈妈，你记得那天的事吗？”
苏瑶喉咙动了动。她当然记得。机场冷气开得很足，她坐在长椅上，手里攥着登机牌，手机屏幕亮了又暗。她打了很久的一段话，点了发送，可信号条一直转圈。最后她以为是自己网络不好，干脆删了重写，再后来，她连打字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以为是他不会。
原来不是。
“那时候……”她嗓音有点哑，“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厉霆琛眉头一紧，正要说话，大宝却拉着两人往侧边小巷走：“等等！还有东西要看！”
二宝拍手跟上：“我们的秘密基地！”
小巷挨着民政局外墙，平时没人注意。墙上原本刷得雪白，现在却被涂满了颜色。一架歪歪扭扭的飞机穿过云朵，下面是五个小人手拉手站着，脚下是彩虹桥，桥头写着一行字——“爸爸妈妈，我们在天上等你们啦！”
四宝指着最边上那个戴眼镜的小人：“这是我画的我。”
“我是飞机驾驶员！”三宝指着机舱里那个戴帽子的。
“我负责发信号！”二宝指着云层里一闪一闪的星星。
五宝踮脚指最高处：“我在喊‘别走’！”
苏瑶怔住了。
她盯着那行字，手指不自觉收紧。这墙上的画，像是把十三年前那一刻劈开了一道缝，让她看见了自己看不见的东西——原来在她按下删除键的时候，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在她以为全世界都沉默的时候，有五个声音，正在穿越时间，拼命喊她回来。
厉霆琛掏出手机，翻出一份文件：“我让助理调了当年的航班记录。”他把屏幕转向她，“mU2013，原定十点起飞，实际登机时间十二点零七分。延误原因：引擎传感器异常，启动复检程序。”
苏瑶盯着那串时间，呼吸一顿。
“短信发送时间呢？”她问。
厉霆琛滑动页面，一条日志跳出：“发送请求已提交，未完成传输。网络中断。”
她眼眶一下子热了。
这么多年，她怪过自己太软弱，也怨过他太冷漠。她以为是自己逃了，是他没追。可真相是——她没逃成，他也没来及追。那一瞬间的断联，像一块卡住齿轮的沙粒，让两个人的命运错开了整整十三年。
“不是你不信我。”厉霆琛低声说，“是你信了，可世界没给你回应。”
苏瑶没哭出声，但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滑下来，滴在手背上，温的。
她慢慢蹲下身，抱住五宝。孩子身上有阳光的味道，暖烘烘的。她把脸贴在他肩膀上，闭上眼。
“妈妈？”五宝轻轻拍她背，“你怎么啦？”
“妈妈在听。”她吸了口气，“听你们当年说的话。”
四宝靠过来，小手搭在她肩上。二宝哼起歌，是幼儿园教的《一家人》，跑调得厉害。三宝站到另一边，挺直身子，像个小卫士。大宝从书包里掏出一支彩色粉笔，递给苏瑶：“妈妈，你也画一个吧。”
她接过粉笔，指尖微颤。
厉霆琛在她身边蹲下，低声道：“写点什么？”
她想了很久，终于在飞机下方空白处，一笔一划写下：“对不起，我差点没来。”
写完，她顿了顿，又添了一句：“谢谢你们，一直在等。”
大宝忽然说：“其实我们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你们会见面。”他指着云层后半隐半现的太阳，“那天画画的时候，我就觉得，这架飞机一定会落地。因为我们画了它。”
二宝抢着说：“我还画了彩虹！有彩虹的地方就不会下雨！”
三宝握紧妹妹的手：“我们画的是结局。”
苏瑶看着这些稚嫩的线条和歪斜的字，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命运或许会卡顿，但从不会真正断线。那些她以为散掉的缘分，其实一直被某种更细密的力量织着，穿过了时间，穿过了误解，穿过了生死。
她站起来，手仍贴在小腹。
厉霆琛察觉到了，目光落下去，眼神变了变。
“有感觉了？”他问。
她点点头：“很轻，像风吹树叶。”
他伸手覆上她的手背，掌心滚烫。
“这次。”他说，“不会再错过。”
五宝突然拉起两人的手：“走啦！回家吃蛋糕！”
“对！庆祝我们是晚点三小时的礼物！”二宝蹦跳着。
一家六口走出小巷，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孩子们走在前面，叽叽喳喳讨论今晚要吃什么口味的蛋糕。大宝回头催他们快点，四宝细心地扶着五宝跨过路边小坎，三宝走在最后，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父母有没有跟上。
苏瑶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梦里。
厉霆琛陪着她，始终没有松开她的手。
走到路口等红灯时，她忽然停下。
“怎么了？”他问。
她没回答，只是把手按得更紧了些，仿佛在确认什么。
一辆公交车驶过，车窗反射出天边的晚霞。就在那一瞬，她似乎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像心跳般的响动。
很小，却清晰。
她抬头看向厉霆琛，嘴唇动了动，还没说出话——
绿灯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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