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闹钟还没响,我已经醒了。
手机屏幕亮着,昨晚那条派单通知还停在首页,城北三件,普通件。我把它划掉,又点开公司App,投诉记录挂在最新消息里,红点没消。
翻身下床,工装裤搭在椅背,袖口脱的线更长了。我伸手拽了拽,没扯断。穿鞋时发现左脚袜子破了个洞,脚趾顶了出来。没换,直接套上工作靴。
站长最讨厌迟到。
赶到站点时天刚亮,铁皮棚下的电动车排成两列,充电口冒着细小的火花。几个同事围在门口抽烟,见我走近,话音低了下去。没人打招呼。我低头把车停进固定位置,扫码取箱,动作比平时慢半拍。
晨会七点整。
站长站在仓库门口的水泥台上,手里捏着一叠打印纸。他扫了眼到场的人,目光在我身上停了两秒,没说话。我站到队尾,手插进裤兜,指尖碰到那张折成小块的名片。硬的,边缘有点翘。
“昨天有个客户打到总部去。”站长开口,声音压着火,“合同文件,价值八千的医疗器械,放鞋柜丢了,保洁当废品清走的。系统显示签收成功,照片齐全,流程没问题。”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我,“但客户不认。”
队列里有人轻轻吸了口气。
“公司评级被扣了分。”他把纸抖了抖,“这种事不能惯着。咱们是服务行业,客户不满意,就是我们没做到位。”他念出我的工号,“姜美丽,这次投诉记大过一次,本月绩效清零,取消评优资格。”
我没动。
“你也别觉得委屈。”他语气松了点,像是给台阶,“我知道你平时勤快,夜班也顶过。可这行拼的就是细节,一个环节出错,全盘崩。”
我点头。
“下去吧。”
我退回队尾。没人看我,也没人说话。有人低头看手机,有人踢着地上的石子。我盯着水泥地的裂缝,一道斜线从脚尖延伸到墙根,像小时候作业本上被红笔划破的横线。
散会后我去领今日单据。站长坐在桌后,头也不抬地递出一叠面单。我伸手去接,他忽然说:“别让一次失误影响状态。”
我嗯了一声。
“下个月还有机会。”
我捏着面单走出办公室,风从背后吹来,把纸页掀得哗哗响。
第一趟单在城东老小区,六楼,没有电梯。爬到三楼时腿开始发酸,背包带子勒进肩膀。送完回来,电动车电量掉了百分之二十。我把它推进充电区,插上电源,坐到角落的塑料凳上喝水。
手机震了一下。
是美妍发来的消息:“姐,你昨晚怎么没回我?”
我盯着屏幕看了三秒,锁了屏。
午休时间,我没去食堂。绕到仓库后侧,那里堆着几排空快递箱,角落有张废弃的铁架床,弹簧塌了一半。我钻进去,背靠着墙坐下,掏出手机。
相册里有一张截图。
模糊,光线暗,是从演唱会现场拍下的名片照片。黑底金字,“诚艺娱乐·关毅”。我放大,指尖滑过那行小字,指腹蹭到屏幕上的划痕。
那天晚上,我在观众席唱歌的时候,根本没想能不能唱。
美妍一破音,我就接上了。像呼吸一样自然。
可现在,我连解释一句“不是我的错”都说不出口。
站长说得对,流程走完了,照片传了,系统签收了。
可客户还是骂我,投诉我,说我不负责任。
而我能做的,只有低头认下。
我闭了下眼。
关毅站在我面前,声音不高:“你不是在唱歌,是在呼吸音乐。”
他说这话时,眼神没闪,也没哄我。就像在陈述一件早就确定的事。
我睁开眼,盯着手机屏幕。
如果我不在这里……我能去哪儿?
雨水顺着铁皮棚边缘滴下来,砸在箱顶,发出闷响。我抬头,天阴着,云压得很低。远处传来雷声,像是从地底下滚上来的。
下午第一单在城北工业园,连跑三趟。回来时雨已经落下来,豆大的点子砸在头盔上,噼啪响。我拐进主路,导航提示前方拥堵,建议绕行。
我看了眼路线。
绕行要多走四公里。
我没动手指。继续往前骑。
雨越下越大,工装裤湿透,贴在小腿上,冷得发紧。风从领口灌进去,脖子一激灵。车轮碾过积水,水花溅上裤腿,打湿了内袋。
我忽然捏住刹车。
车停在路边,雨水顺着帽檐流进眼睛。我抬手抹了把脸,从防水袋里摸出那张名片。纸角有点软了,被水浸过,但字迹还在。
我用拇指慢慢抚平折痕。
然后,把它塞回胸口内袋,贴着心跳的位置。
雨还在下。
我拧动电门,车轮重新转动,压过水洼,溅起的水线在身后划出一道短暂的弧。
前方路口,红灯亮起。
我停下,抬头。
诚艺娱乐的大厦立在雨幕尽头,玻璃幕墙映着灰天,像一块沉在水里的黑石。第十二层有扇窗亮着,窗帘没拉严,透出一线暖光。
我盯着那扇窗。
雨水顺着头盔边缘滴落,滑进脖颈。
绿灯亮了。
我往前骑了一小段,又刹住。
回头望去,那扇窗还在。
车把手上的水珠滚落,砸在地面,碎成几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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