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府上,没有什么长公主啊!”秦儒守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茫然回话。
黑衣侍从见他不解,提着剑改口问询:“你府上安歌何在?”
秦儒守闻言,脸上的谄笑瞬间僵住。
他难以置信地思量着。
这……安歌?不过一个无父无母的野种罢了!她能是哪门子的长公主殿下?
“想必各位官爷是认错了,大黎哪有什么长公主?这安歌自幼便是秦府家奴,她啊……她就在地上呢……”何轻然上前,她口中否认着,脸上的娇柔委屈对上黑衣侍从那冷着的神色时,已化作一片惨白。
她下意识地跟着跪在秦儒守的身侧,抓紧了秦儒守的袖子,心中却是慌乱地跳个不停。
怎么可能?安歌那个卑贱的家奴……怎可能是……什么殿下?
整个秦府的下人,连同那施刑的家丁,早就随着秦儒守扑通跪倒一片,头死死抵着冰冷的雪地,大气不敢出。
空气又是一片死寂,只有细雪落下的簌簌声。
安歌早就被自然而然地弃在了地上。
她被秦儒守那两巴掌打得耳中发鸣,听不见周遭纷杂的声音,埋头在这沾了雪的泥地里慌乱地翻找着被秦儒守踩碎的翠玉簪。
她自幼便什么也没有,这是唯一一件,属于她的东西。
晏鹤川顺着何轻然指着的方向看去,满院的人跪倒,叫那正匍匐在地的少女可在他视野中展露无遗。
待他瞧见她后背上那一片血色淋漓时,他宽袖下的手猛地攥紧,神色越发阴沉。
安歌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冰冷的泥雪中摸索着那支被踩碎的翠玉簪。簪子断成两截,染着泥污和她的血。
她颤着唇,无措地环视着这满院子的官兵,四周一片森冷之气。
秦家当真唤了廷振司过来?
孤立无援的感觉正袭上心头时,却见一道藏蓝色蟒袍映入眼帘。
一双宽大修长的手解开了身上的玄色貂裘,随后一阵风掠起,那件残留着原主人余温的貂裘落在了她的身上,披在了她那满目疮痍的背上,将这院中的风雪隔绝在外。
惊惧的目光撞进了来人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眼前的陌生男子轮廓分明英挺,骨色积石如玉。
此刻,他如山的剑眉微微一拧,神似凝霜,好似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哀恸?
他的矜贵清俊与她此刻的狼狈不堪对比,是霄壤之别,衬得她更似脚下尘。
安歌耳中轰鸣更甚,感觉喉中被一股血腥堵着,一双泪眼只茫茫然地望着他,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缓缓在她身前蹲下,才慢慢地将手递来:“别怕……”
如泉响般清冽的声音刻意放低,轻柔地落入安歌的耳中。
她眼前一阵发黑,随后一口鲜血吐出,溅在他华贵的蟒袍上,也在地上新覆的雪白上落了一片刺目的红。
在众人惊颤的目光中,那传闻中冷情冷性的崇明王竟亲自屈尊,弯腰俯身,将地上那具沾满污泥、伤痕累累的瘦小身躯拥入怀中抱起,就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般。
安歌只觉自己像是坠入了无底洞,眼前人影模糊、漆黑笼罩,阖眼便不省人事。
*
安歌整整昏睡了两日,醒来时,入目是雕花的床顶,轻柔垂落的纱幔,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清雅的药香和温暖的炭火气。
自打记事起,她还从未躺在这样柔软的床榻上。
她茫然的视线聚焦了好一会儿,直至后背和手上的剧痛瞬间让她倒吸一口冷气,才算彻底清醒,确认自己还活着。
她竟然还能捡回一命。
有人细心地用轻软的被褥为她垫着身子,因她背上被打得极重,只能侧身躺着。
她尚不知自己身处何处,缓缓支撑着身子,脑袋沉沉,耳边有两道柔柔的女声响起。
“殿下醒了?”
“快!殿下醒了!快去禀告王爷!”
一双纤细的手掀开床帐,一名模样清秀、一身青色衣裙、梳着双髻的婢女立在床边。
她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见安歌起了身,神色带上了喜悦:“您可算醒了!奴婢阿镜,是王爷派来伺候您的。”
安歌敲着发疼的脑袋,秀眉轻蹙,警惕地看着她:“王爷?”
“此处乃崇明王府。”她回着话。
安歌闻言,想起她在昏迷前看到的那一身藏蓝色蟒袍。
那人是……崇明王?
大黎谁人不知晏鹤川?先帝在时,他本就是执掌廷振司生杀予夺的活阎罗。
而今先帝崩后,他更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都说落入他手里的犯人,无一可得好死——
安歌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秦家报了官,官官相护,眼下这般情况,指不定还有别的折磨在等着她。
她猛地掀开被子,不顾后背撕裂般的疼痛就要下床。
“您还伤着,不可起身——”阿镜慌忙去扶。
安歌却像受惊的小兽,奋力挣脱她的手,踉跄着绕过屏风就往外冲。恐惧驱使着她,只想逃离,她慌不择路地拉开房门——
却在猝不及防间,一头撞进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一双手及时接住了她,入眼是鸦青色金丝红线蟒纹云锦袍,鼻息间是他身上带着的清冽的沉水香。
安歌浑身一僵,惊恐地抬头,再次对上了那张容色如玉却气势迫人的脸。
“王爷……”身后是阿镜带着敬畏的声音。
“你先退下吧。”来人目光紧紧锁在安歌苍白惊惶的脸上,声音低沉。
话音彼一落下,安歌还未来得及反应,身体已然腾了空。
他将她打横抱起,目光轻轻扫了一眼她光着的脚丫子,眉心轻蹙,声音清冽如泉:“伤成这样,想上哪去?”
他无视她的挣扎,大步朝里屋走去,将她轻轻放到了床榻上。
安歌抬起眼来,一双澄澈的杏眸水汪汪的,又盛着几分不敢言的不满,她抿着唇。
在秦家十三年所遭遇的一切,让安歌心中不得不戒备。
她企图再次下床去,却被他按住了手臂。
安歌动弹不得,浑身被巨大的不安笼罩,像是一头落入陷阱无力逃离的困兽。
她眼中泛红,带着抵触的怒意死死瞪着他:“就因秦家报了官?你们便不问青红皂白地将我掳来此处?那翠玉簪不是我偷的,那本就是我的东西,我自幼便带在身上的!是何轻然抢走的,我不让,便是我的错吗?”
积压了十三年的委屈、愤怒、绝望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她不管不顾地对着站在她床侧的人嘶喊,手指掰着他握着她手臂的大手,用力到骨节发白。
“当官不是要公正吗?就因我无父无母,是人人口中卑贱的野种,便不可以有我的公道了吗?”
“为何我被欺辱十三年,报官无人应!他们污蔑我偷盗,你们便来将我带走!”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岁玉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