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热气还没散尽，窗玻璃上凝着一层薄薄的冰花，映得屋里昏黄的煤油灯忽明忽暗。林晚秋把缝好的布鞋底收进竹篮，刚要收拾碗筷，就见陆沉舟从抽屉里翻出张泛黄的纸，又摸出半截铅笔，在炕桌前坐定了。
“琢磨啥呢？” 林晚秋凑过去，见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方框，还有几个标注着 “饲料房”“储粪池” 的小字，才明白他是在规划养猪场的后续活儿。
陆沉舟用铅笔头敲了敲纸：“今天跟周政委聊，他说家属院西边那片荒地能给咱们用，就是得自己拾掇。我想着先把猪圈再加固下，雪一化容易返潮，小猪崽怕凉。再搭个简易棚子放饲料，省得下雨淋着。” 他顿了顿，又指了指另一个方框，“这儿留着当操作间，以后拌饲料、配兽药都在这儿，干净。”
林晚秋拿过铅笔，在 “操作间” 旁边添了个小方框：“再隔出个小间放工具吧，铡刀、锄头这些别乱扔，免得孩子们碰着。对了，昨天跟马大妮说好了，她明天带俩姐妹来帮忙，咱们先把荒地的石头捡捡，开春就能翻地种点红薯藤，省得买饲料费钱。”
“嗯，这事我跟张建军也提了，他说退伍兵里有俩会泥瓦活的，明天让他们过来帮忙砌猪圈的墙。” 陆沉舟把铅笔递给她，“你再看看，还有啥要添的？”
林晚秋低头琢磨着，忽然想起白天去镇上时，老周说的仔猪防疫的事：“得在猪圈旁边挖个消毒池，进出都得踩踩石灰水，不然外面的病菌带进来就麻烦了。还有，饲料里得掺点野菜，现在粮票紧，咱们去后山挖点荠菜、苦菜，既能省钱，小猪也爱吃。”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伴随着马大妮的声音：“晚秋，沉舟，睡了没？”
林晚秋赶紧起身开门，见马大妮裹着厚棉袄，手里还拎着个布包：“这么晚了还过来，有事啊？”
“俺娘刚才想起家里还有半袋黄豆，让俺给你们送来，小猪崽拌饲料时掺点黄豆，长得快。” 马大妮把布包递给她，又凑到炕边看桌上的图纸，“这是规划养猪场呢？俺说个事，刚才在院里碰见王秀芝了，她问俺们养猪场缺不缺人，还说她以前在老家养过猪。”
林晚秋心里一动，王秀芝是文工团的演员，平时总端着架子，很少跟家属院的人来往，怎么突然想帮忙？她跟陆沉舟对视一眼，见他微微摇头，便笑着说：“多谢她惦记，现在有俺们几个先忙活着，等以后规模大了，再找她帮忙也不迟。”
马大妮撇了撇嘴：“俺看她没安好心，白天还跟人说你‘一个乡下媳妇，还想搞大动静’，现在又来凑热乎。你们可得防着点，她那人眼高手低，别到时候帮倒忙。”
陆沉舟放下图纸，给马大妮倒了杯热水：“多谢大妮姐提醒，我们心里有数。明天你们过来时，顺便叫上李婶和赵嫂，人多力量大，早点把荒地拾掇出来。”
马大妮接过水杯，又说了几句明天干活的细节，才起身要走。林晚秋送她到门口，见外面又飘起了小雪，赶紧把自己的围巾给她围上：“路上慢点，雪滑。”
关上门，林晚秋回头见陆沉舟正盯着图纸出神，便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想啥呢？”
“在想王秀芝的事。” 陆沉舟皱着眉，“她男人是团里的干事，平时总爱打听事。咱们养猪场是家属院集体的事，别让她搅和出是非来。明天干活时多留心，有啥不对劲的及时说。”
林晚秋点点头，又想起白天买猪时，遇到的公社养猪场的人：“今天在兽医站，听老周说公社养猪场的仔猪闹了点病，咱们得抓紧把防疫的事做好，别被传染了。明天我去后山挖野菜时，顺便去趟营部的卫生所，问问有没有多余的消毒水，再买点退烧药备着。”
陆沉舟握住她的手，见她的手还带着凉意，便往炕里挪了挪：“明天挖野菜我跟你一起去，后山雪厚，你一个人不安全。卫生所那边我去说，我跟张医生熟，能多要两瓶消毒水。”
两人又聊了会儿明天的活儿，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林晚秋打了个哈欠，收拾好图纸，刚要吹灯，就听见冬冬在梦里嘟囔：“团团，圆圆，别跑……”
两人忍不住笑了，陆沉舟伸手把冬冬踢开的被子掖好，轻声说：“这孩子，白天跟小猪玩了一会儿，晚上还惦记着。”
林晚秋靠在他肩上，看着窗外的雪光，心里格外踏实：“等养猪场办好了，咱们就能让冬冬每天喝上肉汤，还能给家属院的孩子们分点肉吃。到时候，咱们再琢磨着种点药材，老周说后山的坡地适合种柴胡，以后说不定还能办个小药坊。”
陆沉舟低头看着她，见她眼里闪着光，心里也跟着热乎起来：“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有你在，我啥都不怕。”
林晚秋抬头看他，见他眼神认真，忍不住笑了：“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刚随军时，你还嫌我是乡下媳妇丢人呢。”
陆沉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时候是我糊涂，没看清你的好。现在我才知道，能娶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屋里的煤油灯渐渐暗了下来。林晚秋靠在陆沉舟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慢慢闭上了眼睛。她知道，在这个年代，日子虽然苦，但只要他们一家人齐心协力，互相扶持，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就像这雪后的大地，虽然暂时被冰雪覆盖，但只要春天一到，就会焕发出新的生机。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陆沉舟就起床生炉子了。林晚秋醒来时，见锅里已经熬好了玉米粥，炕桌上还摆着咸菜和昨天剩下的菜团子。她赶紧起身洗漱，刚收拾好，就听见院门外传来李婶和赵嫂的声音。
“晚秋，沉舟，俺们来啦！” 李婶的大嗓门隔着门都能听见。
陆沉舟赶紧开门，见李婶和赵嫂都背着竹筐，手里还拿着锄头：“这么早过来，快进屋暖和暖和。”
“不暖和了，赶紧干活去，早点把荒地拾掇出来，也好让小猪崽有吃的。” 李婶说着，就往院外走，“俺们已经跟张建军他们约好了，在西边荒地集合。”
一行人来到荒地，见张建军带着两个退伍兵已经到了，正拿着铁锹铲雪。陆沉舟赶紧分配任务：“张哥，你们几个先把荒地的石头捡出来，堆到旁边。大妮姐，你们几个去后山挖野菜，注意别走远了。我跟晚秋去卫生所拿消毒水，顺便再买点石灰。”
大家分工明确，很快就干了起来。林晚秋跟着陆沉舟往营部卫生所走，路上见不少战士正在扫雪，都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到了卫生所，张医生正在整理药品，见他们来了，赶紧放下手里的活：“沉舟，晚秋，有事啊？”
陆沉舟说明来意，张医生笑着说：“正好昨天刚到了一批消毒水，给你们拿两瓶。石灰的话，营部仓库里有，我给你们开个条，去仓库领就行。” 他又从抽屉里拿出几包退烧药，“这个也拿着，万一仔猪发烧，能应急。”
林晚秋接过药品，连忙道谢：“多谢张医生，麻烦你了。”
从卫生所出来，两人又去仓库领了石灰，才往荒地赶。远远就看见荒地上已经热闹起来，大家有的捡石头，有的挖野菜，有的平整土地，一片忙碌的景象。冬冬也跟着马大妮，在旁边帮忙捡小石子，小脸蛋冻得通红，却笑得格外开心。
林晚秋和陆沉舟赶紧加入进去，把石灰撒在消毒池的位置，又帮着大家整理饲料房的木料。中午的时候，李婶从家里带来了馒头和咸菜，大家坐在雪地里，一边吃饭一边聊天，虽然天气冷，但心里都热乎乎的。
下午的时候，王秀芝果然来了，穿着件新做的的确良衬衫，站在荒地边看了半天，才走过来对林晚秋说：“晚秋，你们这活儿挺累的，要不我来帮你们拌饲料吧？我以前在老家，拌饲料可有经验了。”
林晚秋笑着说：“多谢王姐惦记，现在饲料还没运过来，等以后需要了，再找你帮忙。你要是没事，不如先帮着捡捡石头，人多力量大。”
王秀芝脸色僵了一下，勉强笑了笑：“俺还有事，就不帮你们了，你们忙吧。” 说完，转身就走了。
马大妮凑过来，小声说：“你看，我就说她没安好心，让她干活就跑了。”
林晚秋摇摇头，继续手里的活：“别管她，咱们好好干活，把养猪场办好，比啥都强。”
夕阳西下的时候，荒地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消毒池挖好了，饲料房的架子也搭起来了，地上的石头捡得干干净净，就等着开春翻地种野菜。大家收拾好工具，说说笑笑地往家属院走，虽然累得满头大汗，但脸上都带着笑容。
回到家，陆沉舟把今天捡的野菜整理出来，洗干净切碎，拌上黄豆和玉米面，给小猪崽喂了第一顿饲料。看着小猪崽吃得津津有味，冬冬高兴得直拍手：“娘，你看团团和圆圆多爱吃！”
林晚秋摸着冬冬的头，心里满是希望。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未来还有很多困难等着他们，但只要一家人齐心协力，互相扶持，就一定能在这个年代，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就像这雪后的荒地，虽然曾经荒芜，但只要付出努力，就一定能长出希望的庄稼，结出幸福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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