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第一缕微光刺破夜幕时，巨石部落的天空仍裹着化不开的沉郁。草木灰混着淡得近乎透明的血腥气，在潮湿的晨风中漫散，祭坛旁那棵曾被奉为神明的太阳藤，虽褪去了昨日的腐黑，却像被抽走了魂魄，蔫蔫地垂着藤蔓，连叶脉里的光泽都透着疲惫。
乌羽就躺在祭坛中央的青石上，素白的衣裙沾着泥土与暗红的血渍，双目轻阖，嘴角竟还凝着一丝浅淡的、仿佛卸下千斤重担的笑意。叶燃站在十步开外的老槐树下，指节攥得发白，骨缝里泛出青白——昨夜的画面像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烫在他脑海里：少女推开他时掌心的温度，转身冲向堕落守护兽时飘动的发梢，还有最后那道融入太阳藤的金色光弧，每一幕都让他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带着刺痛。
“她只是换了种方式活着。”凌曜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他没看乌羽的遗体，目光始终锁在太阳藤粗壮的主干上，眉峰拧成一道深痕，“你看那藤蔓的纹路，不对劲。”
叶燃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才发现太阳藤恢复光泽的表皮下，竟隐约缠着几缕极细的暗紫色丝线，像藏在血管里的毒。他刚要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拐杖敲击石板的声响——老酋长被两个族人搀扶着，颤巍巍地走到祭坛边。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没有泪水，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悲恸，混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沉重，像压了千年的积雪。
“以纯洁之血，浇灌图腾之根。”老酋长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裹着颤音，“乌羽遵循了古老的契约，她的灵魂会和太阳藤永远在一起，守护巨石部落。”
话音落下，部落的族人纷纷跪伏在地，双手贴在胸口，用古老的语言哼唱着哀悼的歌谣。低沉的吟唱声在山谷里回荡，与晨风中摇曳的藤蔓相和，庄重里透着令人窒息的压抑。叶燃看着这一幕，胸口的火气突然涌了上来，他上前一步，声音带着未平的喘息：“就没有别的办法吗？一定要用命去换？”
“外乡人！”一道粗哑的怒吼打断了他。狩猎队长巨石猛地从人群里站起来，眼底布满血丝，手里的石斧攥得咯咯作响，“乌羽的牺牲是荣耀！是她自愿守护部落！你不懂我们的传统，就别在这里亵渎英雄！”
叶燃还想争辩，手腕却被凌曜轻轻拉住。“现在不是争这个的时候。”凌曜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老酋长的表情不对，还有太阳藤下面的土，你一会儿留意下。”
哀悼仪式结束后，族人分成两队：一队清理战场残留的堕落守护兽尸骸，一队搬运原木修补被撞坏的栅栏。叶燃跟着搬木头时，脚步不自觉地绕到了昨夜堆放废弃物的角落——那里还留着被击碎的堕落守护兽石像残骸，黑色粘液早已干涸，在石片上留下暗褐色的印记。
他弯腰捡起一块较大的石片，指尖刚触到表面，就顿住了：石片内侧刻着一个扭曲的符号，像缠绕的蛇，又像燃烧的火焰，边缘还刻着细碎的纹路。这符号……叶燃皱着眉回想，突然记起三天前在部落祭祀洞穴里看到的壁画——壁画最角落描绘“禁忌仪式”的部分，就有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符号，当时老酋长还特意挡在了他身前，说那是“不该看的古老印记”。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族人的呼喊：“安葬仪式要开始了！”叶燃握紧石片，快步朝着太阳藤的方向跑去。
夜幕彻底落下时，祭坛周围燃起了十二堆篝火，火光将太阳藤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地面上像一张巨大的网。四个族人抬着铺着白色兽皮的木架，上面躺着乌羽，正准备将她放入太阳藤根部早已挖好的墓穴里。老酋长站在墓穴旁，双手捧着一个装着部落圣土的陶罐，正要往下撒。
“等等！”
凌曜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仪式的寂静。他快步走到老酋长面前，摊开的手掌心里，放着一小撮暗紫色的泥土——那是他从太阳藤根部挖出来的，土壤颗粒间还缠着几丝极细的金色纤维，像是乌羽的发丝。
“酋长，”凌曜的目光直视着老酋长，声音清晰而冷静，“乌羽的血如果真的净化了太阳藤，为什么根部的土会是这个颜色？这土壤里的气息，和之前污染太阳藤的邪气同源，只是更隐蔽。她的牺牲，到底是净化，还是……给什么东西当了‘养分’？”
老酋长的身体猛地一僵，手里的陶罐差点摔在地上。不等他开口，叶燃已经挤开人群，举起了那块刻着符号的石片，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还有这个！堕落守护兽石像上刻着这个符号，祭祀洞穴的‘禁忌仪式’壁画上也有！乌羽的献祭，是不是和这个禁忌有关？你们早就知道她会牺牲，对不对？”
“住口！”巨石暴怒地提起长矛，矛头直指叶燃，“你们这些外乡人，竟敢质疑献祭的神圣！我看你们是和堕落守护兽一伙的！”
族人们瞬间骚动起来，有人举起了石斧，有人往后退了半步，目光里满是警惕。叶燃攥紧石片，正要再说些什么，突然感觉脚下的地面轻轻震动了一下——紧接着，一阵微弱的光芒从太阳藤的主干上亮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只见太阳藤原本恢复光泽的藤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颜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邃的幽紫色，光芒像呼吸般明灭不定，顺着藤蔓蔓延，最后汇聚在根部的墓穴上方。更诡异的是，一阵极轻的低语声，开始在每个人的心底响起，声音模糊不清，却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像是在召唤，又像是在嘶吼。
老酋长看着这一幕，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手里的陶罐“哐当”一声摔在地上，圣土撒了一地。他踉跄着后退两步，眼神里的悲痛彻底被惊恐取代，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了……‘它’醒了……‘禁忌之灵’醒了……”
叶燃和凌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乌羽的牺牲，不仅没解决问题，反而像打开了某个封印，释放出了更恐怖的存在。幽紫色的光芒越来越亮，心底的低语声越来越清晰，太阳藤的藤蔓开始疯狂扭动，像是在欢呼，又像是在痛苦挣扎。
篝火的光芒在幽紫色的映照下，渐渐变得暗淡，巨石部落的夜空，再次被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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