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之枝依旧咬着下唇，手指无意识的在身下的被褥上反复点划，泄露着内心的激烈挣扎。
原来师父和师兄早就知道……
侍毅看着她沉默的侧影，最后抛出一个沉重的砝码：“师父若再不启程前往帝都……楚怀蘅祖母之疾，恐真将回天乏术。他……可是替你，守着昭武城至今。” 这句话，精准的刺中了南之枝心底最深处那根隐秘的弦。
说完，侍毅不再多言。
他走到桌边，拿起茶壶，又为自己倒了一杯凉透的茶，仰头灌下。
然后，他走到门边，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甚至带着一丝莫名的轻松：
“这茶不错。明日，劳烦师妹送些给我。”
吱呀一声，竹门被拉开，狄毅的身影没入门外渐浓的暮色之中。
留下满室寂静，和床上那个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再也无法“装晕”的南之枝。
要回去吗？
她准备好了吗？
——
第二日清晨，山谷被薄雾笼罩，空气微凉。
竹舍内却已弥漫开诱人的食物香气。
南之枝比往常起得更早，灶火映着她专注的脸庞。
当老神仙、侍毅和蓝芯兰走进饭厅时，都被桌上丰盛的早膳惊了一下。
精致的小菜、熬得浓稠软糯的米粥、金黄酥脆的烙饼、还有几样叫不上名字却香气扑鼻的点心，摆满了不大的桌子。
老神仙挑了挑眉，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乐呵呵的坐下，迫不及待的用手抓一块点心塞进嘴里，满足的眯起眼：“嗯！好吃好吃！阿南的手艺，一天比一天精进了！”
蓝芯兰夸张吸着鼻子：“哇！这也太香了吧！阿南，你这是要把我们喂成猪啊！”
侍毅安静的坐下，目光在南之枝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不易察觉的温和。
南之枝没看他们，只是低头盛粥。
饭桌上气氛微妙的安静着，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
老神仙慢悠悠的喝了几口粥，又夹了一筷子小菜，才状似不经意地抬眼看向南之枝：“怎么今天这么反常？有话要说？有事相求？”
南之枝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随即又松开。她抬起头，目光平静的扫过三人，声音不大却清晰：“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
老神仙嘴角的笑意加深，带着“果然如此”的了然。
蓝芯兰眼睛一亮，立刻看向侍毅。
侍毅端着粥碗的手几不可察的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光。
老神仙放下筷子，捋了捋胡子，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天气：“既然阿南着急了，那……就明日吧。”
“好。”南之枝应得干脆利落，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个寻常的日期。
她放下自己几乎没怎么动的碗筷，站起身：“我去收一下行囊，再做一些路上吃的吃食。”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便转身快步走进了厨房，背影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利落。
蓝芯兰看着在厨房忙忙碌碌的身影，立刻对着旁边的侍毅竖起了大拇指，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促狭笑意：“行啊，侍大哥，看不出来嘛！”
侍毅的脸颊瞬间染上了一层薄红，他有些窘迫的低下头，假装专心喝粥，含糊的应了一声：“……吃饭。”
老神仙看着大徒弟难得的窘态，再看看蓝芯兰那副看好戏的样子，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嗤笑一声：“哼！出息！”
——
当夜，四人围坐桌前，气氛比前几日的试探沉重了许多，却也带着一种即将踏上征程的肃然。
老神仙啜了口茶，开始安排：“明日出谷，分两路。”他看向蓝衣女子，“芯兰，你随侍毅回北境。他身份特殊，虽容貌已改，但北境局势复杂。你心思活络，江湖经验丰富，正好从旁策应。你们这些年暗中部署也该收网了，按计划行事，务必小心。”
蓝芯兰收起玩笑神色，正色点头：“义父放心，芯兰明白，定当全力协助侍大哥归位。”
侍毅对着老神仙和蓝芯兰郑重抱拳：“有劳了。师父，您和阿南也请多加小心。”
老神仙摆摆手，转向南之枝，目光变得深邃：“至于我们，直奔大楚帝都。先救治太皇太后，了却为师这桩心事。之后……”他顿了顿，看着南之枝，“再去昭武城。至于身份，”他意有所指地看着南之枝，“你自己既已决定暂时遮面隐瞒，为师自然依你。时机未到，便先做‘阿南’。”
南之枝迎上老神仙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眼神复杂却坚定：“嗯，谢师父体谅。”
四人举起酒杯，为即将到来的离别和充满未知的前路，无声的碰了一下。
入喉，滋味各异。
临睡前，蓝芯兰悄悄来到南之枝房门外，敲了敲门。
南之枝开门，有些疑惑：“蓝姐姐？”
蓝芯兰递给她一个用油纸包好的、有些厚度的册子，眨眨眼：“喏，给你的。”
南之枝接过，入手沉甸甸的，满脸问号：“这是……？”
“老头儿吩咐的，”蓝芯兰笑得狡黠，“这一年来，关于大楚朝局动向、昭武城重建详情、还有……那位战王爷楚怀蘅的大小事情，能查到的，都记在里面了。详细版哦！路上无聊的时候可以翻翻，权当解闷儿。”她拍了拍南之枝的肩膀，语气轻松，“不用谢我，都是老头儿安排的。走了，早点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说完，不等南之枝反应，蓝芯兰便挥挥手，哼着小调转身回自己房间了。
南之枝捧着那本沉甸甸的册子，站在门边，久久没有动作。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油纸封面，仿佛能感受到里面承载的沉甸甸的信息。
她抿紧了嘴唇，眼眶微微泛红，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酸涩涌上心头。她抬头，望向老神仙房间那扇紧闭的竹门方向，心中无声的低语：
有你们……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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