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语把挑回来的水倒进缸里。
缸快满了,水面晃出他的影子。
他直起身,捶了捶腰。
刚才挑水时,桶绳勒得肩膀有点红。
院里的竹匾里,栗子还在晒着。
他走过去翻了翻,确保每个都能晒到太阳。
影买的那块蓝布搭在石桌上,被风吹得轻轻晃。
莫语摸了摸,布料厚实,做件褂子能穿到开春。
屋里传来安安的哭闹声。
好像是拨浪鼓的铁环掉了。
莫语抬脚往屋里走。
影正手忙脚乱地往鼓上安铁环,手指笨乎乎的,总也对不准绳结。
“我来。”莫语伸手。
影赶紧让开,挠着头笑:“还是你行,我弄了半天都没弄好。”
莫语拿起铁环,用细麻绳缠了两圈,系了个紧实的结。
摇了摇,“咚咚”响,脆生生的。
安安立马不哭了,伸手要。
莫语把拨浪鼓递给他。
小家伙举着跑出去,影在后面追,喊着“慢点跑,别摔着”。
莫语靠在门框上看,夕阳把俩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灶房的锅该刷了。
早上蒸栗子时,锅底结了层焦。
他舀了点水,拿丝瓜瓤子使劲擦。
泡沫起了一堆,焦痕慢慢掉了。
刷完锅,他又把碗柜里的碗碟归置了一遍。
影总爱把碗摞得歪歪扭扭,看着闹心。
门外传来张奶奶的声音。
说她家的油灯不亮了,想让莫语给看看。
莫语拿了工具箱跟着去。
油灯的灯芯结了层黑炭,难怪不亮。
他用剪刀剪了剪灯芯,又往灯里添了点油。
点着了,光一下子亮了不少,暖融融的。
“你这孩子,啥都会。”张奶奶往他手里塞了把花生。
莫语推辞不过,揣进兜里。
走的时候,张奶奶又喊住他,说李寡妇家的柴火垛歪了,让他得空去瞅瞅。
莫语应着,说看完就去。
李寡妇家的柴火垛果然歪得厉害。
最底下的几根柴快掉了。
莫语找了根粗麻绳,绕着柴火垛捆了两圈,使劲勒紧。
又往底下垫了两块石头,稳住根基。
这样就算刮风,也不容易倒了。
李寡妇在旁边纳鞋底,眼眶红红的:“总让你受累,我这心里过意不去。”
莫语摆摆手:“举手之劳。”
他看见院里的纺车旁堆着不少线,问:“这是要织布?”
李寡妇点头:“想给安安织块小方巾,天冷了围脖子。”
莫语蹲下来,帮她把线理了理。
有些线缠在一起,得慢慢解开。
李寡妇叹着气说:“要是当家的还在,哪用麻烦你们这些孩子。”
莫语没接话,只是理线的手更轻了些。
理完线,天已经擦黑。
李寡妇非要留他吃饭,说煮了红薯粥。
莫语看了看天色,婉拒了:“影和安安该等急了,下次吧。”
李寡妇往他兜里塞了个烤红薯,热乎的。
回家的路上,晚风有点凉。
莫语把红薯揣在怀里,怕凉了。
快到院门口时,听见影在喊他。
影举着个火把,站在门口等。
“咋才回来?”影问,接过他手里的工具箱。
“帮李婶弄了弄柴火垛。”莫语说。
安安扑过来,抱着他的腿。
莫语把怀里的红薯拿出来,递给安安。
小家伙举着跑进屋,嘴里喊着“甜,甜”。
影凑过来,闻了闻他身上:“你身上有花生味,张奶奶给的?”
莫语点头,从兜里掏出花生,往影手里倒了点。
影扔进嘴里嚼着,说:“明儿咱去后山砍柴吧,家里的柴快不够了。”
莫语嗯了一声,说:“得早点去,不然露水重。”
晚饭是红薯粥配咸菜。
安安吃得香,小嘴巴吧唧响。
影喝了三碗,说粥熬得比上次甜。
莫语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碗里的红薯夹给了安安。
吃完了,影要去洗碗。
莫语拦住他:“你陪安安玩,我来。”
影嘿嘿笑,抱着安安去院里看星星。
莫语在灶房洗碗,听见院里影在教安安认星星,说那个亮的是北极星。
碗洗完,他又往灶里添了点柴。
晚上冷,得让炕暖和点。
影和安安回屋时,他正往炕上铺褥子。
影把安安放在炕上,小家伙打了个哈欠,眼睛眯成一条缝。
莫语吹了灯。
屋里黑下来,只有月光从窗缝钻进来。
影在旁边翻了个身,说:“明儿砍柴时,我多砍点,给李寡妇也送点。”
莫语嗯了一声。
影又说:“你肩膀是不是被桶绳勒着了?我给你揉揉。”
莫语刚想说不用,影的手已经搭了上来,力道不轻不重,正好能缓解酸痛。
安安的呼吸变得均匀,大概是睡着了。
影的手还在揉着,嘴里哼起跑调的歌。
莫语闭上眼睛。
窗外的风吹着树叶,沙沙响。
这日子,真踏实。
天刚蒙蒙亮,莫语就醒了。影和安安还睡得沉,他轻手轻脚爬起来,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噼啪”燃起来,映得他侧脸暖烘烘的。锅里添了水,等会儿煮点玉米糊糊,再蒸两个红薯,简单却顶饱。
他拿起墙角的柴刀,在磨石上蹭了蹭。刀刃原本有点钝,磨了十几下,寒光就透出来了。影说后山的柴硬,得用快刀才省力,这话不假。莫语把刀别在腰上,又往背篓里塞了块粗布,等会儿捆柴用。
出门时,露水打湿了裤脚,凉丝丝的。后山的路不好走,石子硌得鞋底生疼。他走得稳,眼睛却没闲着,瞅着哪片林子的枯枝多。昨天李寡妇说她家的柴只够烧三天了,这趟得多砍点。
半山腰有片松树林,地上落了层厚厚的松针,踩上去软乎乎的。莫语选了棵断了半截的枯松,柴刀挥下去,“咔嚓”一声,截面整整齐齐。他砍得仔细,只捡枯死的枝干,活着的松树一根没碰——影说过,得给后山留点生气。
背篓渐渐满了,压得肩膀往下沉。莫语停下来,靠在树干上歇气。远处的村子冒起炊烟,像一根根细白的线,缠在晨雾里。他摸出兜里的红薯干,是影昨天烤的,有点硬,但越嚼越甜。
往回走时,碰见了张奶奶。老太太挎着篮子,里面装着刚挖的荠菜,绿油油的。“莫语啊,砍这么多柴?”张奶奶眯着眼笑,“来,拿点荠菜,回去让影给你做荠菜饼,香得很。”莫语推辞不过,接过来揣进怀里,叶子上的露水蹭在衣襟上,凉津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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