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西市的刑场,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
一座临时搭建的木台矗立中央,台上端坐着面色威严的曹魏官员,两侧还有几位被特意请来的、衣着华丽的贵女,为首的正是夏侯绫。台下,黑压压的百姓被驱赶着围观,人群中弥漫着不安与压抑。
这场“审判”,从始至终便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戏码。
囚车辘辘驶来,栅栏后,绣娘遍体鳞伤,囚衣上沾染着暗红的血渍,几乎无法独立行走,被两名如狼似虎的兵丁拖拽上台,如同丢弃破布般扔在台中央。
她艰难地抬起头,凌乱的发丝间,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没有恐惧,只有冰冷的嘲讽和看透一切的清明。
主审官按照既定的剧本,历数绣娘“煽动工潮、对抗官府、勾结北疆赤火”的“罪状”,言辞激烈,却空洞无力。
随后,便到了“女权代表”发声的环节。夏侯绫站起身,今日她特意穿着一身素雅中透着华贵的衣裙,试图营造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仪态。
她走到台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的绣娘,用她那惯有的、带着优越感的清脆嗓音,厉声指控:
“台下贱婢,尔等身为女子,不思勤勉本分,恪守妇德,竟敢聚众抗命,行此悖逆之事!尔等之所为,非但不能为女子争光,反而玷污我全体女子之清誉!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我等女子?皆以为是不知好歹、不守纲常的祸水么?!尔等,实乃女子中之败类!”
她的声音在刑场上空回荡,充满了“正义”的愤慨,仿佛绣娘等人的抗争,伤害最深的是她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贵女。
绣娘听着这颠倒黑白的指控,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丝讥诮的弧度。
她用尽全身力气,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仰起头,目光如两把淬火的匕首,直直刺向夏侯绫,以及她身后那些道貌岸然的官员。
“嗬……嗬……”她先是发出几声嘶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冷笑,随即,用那残存的、却凝聚了全部生命力的气力,发出了石破天惊的呐喊:
“我……看清了!你们……夏侯小姐!你们这些贵人……和台上这些老爷们,是一伙的!”
她的声音撕裂而悲壮,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泪:
“你们……喝我们穷苦人的血……养得脑满肠肥……还嫌我们的血……脏!”
最后,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望向了北疆的方向:
“孟先生……说得对!赤火……万……岁!”
“岁”字出口,一口鲜血猛地从她口中喷出,染红了身前的台板。她的头颅重重垂下,气息奄奄,但那最后的目光,依旧凝固着无尽的嘲讽与决绝。
刑场之上一片死寂。
夏侯绫被那目光和呐喊刺得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那句“喝血还嫌血脏”如同魔咒般在她耳边回荡。台上的官员们面色铁青,他们没想到这“贱婢”临死前竟敢如此咆哮公堂,撕破他们精心布置的伪装。
而台下的百姓,尤其是那些默默关注着此事的底层女性,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绣娘用她的生命发出的最后呐喊,如同一道闪电,彻底劈开了“极端女权”披着的华丽外衣,暴露了其与旧统治者同流合污、共同压迫底层的本质。
彻底的决裂,在这一刻,以最惨烈的方式完成。
绣娘的牺牲与她那血泪的控诉,通过赤火社潜藏在邺城的情报网络,如同长了翅膀般,迅速传遍了北疆,也传向了曹魏境内每一个有觉醒意识的人心中。
它庄严地宣告:曹魏底层的劳动女性,已经与那个由统治者操纵、贵女表演的、扭曲的“女权”运动,划清了最决绝的界限。她们认清了自己的敌人,也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同志和前进的方向。
鲜血,不会白流。觉醒的种子,已在最肥沃的土壤里,深深扎根。
龙骧谷的天空铅云低垂,风声呜咽。中心广场的赤火碑前,黑压压站满了人,不仅有为数众多的女性社员,更有许多男性社员、军人、工匠自发前来。
人群最前方,陈烬、孟瑶、秦狼、小石头等核心成员肃然而立。没有华丽的祭台,没有繁复的仪式,只有一面巨大的赤色旗帜在碑前垂落,仿佛凝固的血与火。
这是为绣娘,以及所有在曹魏暴政下牺牲的觉醒女性举行的追悼大会。
孟瑶缓步上前,走到碑前。她今日穿着一身素净的深色衣裳,面容清瘦,眼神却如同被泪水洗过的寒星,清亮而坚定。
她环视着下方无数双悲愤而坚定的眼睛,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广场,带着沉痛的力量:
“姐妹们,同志们!今天,我们站在这里,悼念一位远在邺城的姐妹——绣娘!她不曾来过北疆,却用她的生命,为我们,为天下所有被压迫者,上了一堂最惨烈、也最深刻的课!”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压抑胸中翻涌的悲愤,随后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绣娘姐妹用她的血告诉我们一个真理——压迫,从无性别之分! 鞭子握在男人手中,会抽打我们;握在某些自诩‘女权’的贵女手中,同样会抽打我们!那把悬在我们头顶的刀,不会因为握刀之手换了性别,就变得仁慈!”
她的目光扫过人群,特别是那些女性社员:
“夏侯绫之流,企图用‘性别’来模糊‘阶级’,用‘女权’的幌子来掩盖她们与旧统治者同流合污、共同吸食民脂民膏的本质!绣娘的牺牲,彻底撕碎了她们的伪装!她让我们看清,我们的敌人,从来不是某个性别,而是人剥削人、人压迫人的万恶制度,是维护这个制度的一切反动势力!”
孟瑶握紧拳头,声音如同宣誓般铿锵:
“我们的斗争,必须永远、永远站在被剥削的大多数一边!无论他们是什么性别!我们要团结的,是所有在苦难中挣扎、渴望翻身的石夯,是所有在织机前耗尽青春的绣娘,是所有在田垄间佝偻了脊背的农妇与农夫!我们的目标,是砸烂这制造了一切不公的旧世界,而不是去争当新的老爷和小姐!”
追悼会结束后,孟瑶将自己关在文书房里许久。她铺开新的稿纸,在最上方郑重写下 《赤火妇女运动史·第一卷》 。
她以饱含深情与敬意的笔触,详细记录了绣娘从麻木到觉醒、直至壮烈牺牲的全过程,将其作为光辉的篇章。同时,她也将夏侯绫等人的极端言论、虚伪表演及其与曹魏官方勾连的实证,作为反面教材,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附于其后。
光辉与丑恶,牺牲与背叛,在这本史册中形成了最尖锐、最鲜明的对比。 它将成为北疆乃至未来所有追求解放的女性,不可或缺的教科书。
悲愤化为了力量。北疆各地的妇女小组、互助会在听闻绣娘的事迹后,不仅没有消沉,反而如同被淬炼过的钢铁,组织更加严密,信念更加坚定。
更多的“绣娘”在觉醒,她们将悲痛埋藏心底,以更大的热情投入到生产、学习和斗争中去。她们深知,唯有让赤火燃遍天下,才能告慰那些在黎明前倒下的姐妹。
涅盘于烈火,传承以血志。绣娘的名字,连同她那石破天惊的呐喊,并未消散于邺城的刑场,而是化作了北疆妇女运动乃至整个赤火事业中,一座永不熄灭的灯塔与一份沉甸甸的、必须继承下去的遗志。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赤火汉末魂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