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的,充斥着血腥味与樟木陈旧气息的黑暗。云微的意识在其中沉浮,如同溺水者,每一次挣扎上浮,都会被腰间那撕裂般的剧痛和脑海中轰鸣的混乱信息,重新拖入更深的漩涡。
兄长的血书……
“沈砚……或似一面坚盾?”
“活下去……”
那几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她濒临崩溃的灵魂上。与她亲眼所见、亲身所历的,沈砚那冷酷残忍、将她一步步推入深渊的行径,形成了最尖锐、最不可调和的矛盾!
盾?
那个用至亲骨灰折磨她,用骨哨和血纹操控她,将她作为容器、工具、甚至饵料来消耗的男人,怎么可能是“盾”?!兄长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神智不清了!
可……那是兄长啊!是那个永远温润、永远睿智、即使在最危险的边关也会细心叮嘱她添衣的兄长!他的绝笔,怎会全是妄语?
信任与怀疑,过往的温情与现实的残酷,在她脑中疯狂厮杀,几乎要将她最后一丝理智也焚烧殆尽。喉头不断涌上腥甜,那是急火攻心,也是内腑在腰部重伤下的哀鸣。
就在这意识与身体的双重极限痛苦中,她忽然感觉到,自己那紧紧攥着、已被她和兄长的鲜血共同浸染的信笺,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
信纸的背面,传来了极其微弱的、**灼热**的触感。
她猛地睁开眼,用尽全身力气,将几乎要黏在脸上的信纸翻转过来。
只见那原本空白的信纸背面,在她(和兄长)鲜血的浸润下,此刻正缓缓**浮现**出几行字迹!那字迹的颜色,是一种诡异的**暗金色**,与沈砚批阅奏章时常用的朱砂截然不同,笔锋**凌厉**、**急促**,甚至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戾气**,与兄长沉稳的笔迹形成了鲜明对比——
**“云知微,愚不可及!既窥得一线天光,何不缄口速离?以死明志?可笑!尔之性命,岂及她半分安危?这‘盾’若需尔血染就,朕宁亲手将其折断!”**
没有落款。
但这字里行间那熟悉的、霸道冰冷的意志,那“朕”的自称……
是**沈砚**的笔迹?!
是他,在兄长的血书上,写下了这样的批注?!
云微的呼吸骤然停止,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这封血书,并非直接从未知之地送到这商船货舱。它先落入了沈砚手中!他看到了兄长的绝笔,看到了兄长那关于“盾”的猜测,然后……写下了这样一段充满**愤怒**、**讥讽**,却又隐隐透出一种……**复杂难言**情绪的话!
“既窥得一线天光,何不缄口速离?”——他是在责怪兄长窥见了某种真相却没有立刻闭嘴远离?
“以死明志?可笑!尔之性命,岂及她半分安危?”——他是在嘲讽兄长的牺牲毫无价值,认为兄长的性命远不如……“她”重要?“她”是谁?是自己吗?!
“这‘盾’若需尔血染就,朕宁亲手将其折断!”——这……这几乎是在承认兄长关于“盾”的猜测!但他却说,如果这面“盾”需要兄长的血来铸就,他宁愿亲手毁掉它?!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砚他……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他一边仿佛在暗中进行着某种需要以“盾”来伪装的身份,一边却又对兄长的死表现出如此激烈的、近乎……**懊悔**与**愤怒**的情绪?甚至不惜“折断”这面“盾”?
巨大的信息量和其中蕴含的、颠覆她所有认知的可能性,如同无数把看不见的锤子,狠狠敲击着云微的世界观。她感觉自己一直以来赖以支撑的恨意,那根深深扎入心底、名为复仇的支柱,正在剧烈地**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龟裂声**!
如果……如果沈砚真的另有隐情……
如果兄长的话有半分真实……
那她所承受的一切折磨,她失去的一切,又算什么?!
一场……**误会**?一场……**不得已而为之的悲剧**?!
不!
不可能!
她猛地摇头,试图甩开这“荒谬”的念头。那冷宫锁链的冰冷,那至亲骨灰的灼烫,那被强行饲喂鲜血的屈辱,那囚笼中被迫起舞的绝望……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实,如此刻骨铭心!岂是这寥寥数语可以抹杀、可以解释的?!
恨意,是她如今唯一能抓住的、不至于让自己彻底疯掉的浮木。她不能放手!绝不!
“呃……”腰间的剧痛再次席卷而来,让她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的痛苦适时地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将她又从那混乱的思绪边缘拉扯回来。
她趴伏在冰冷的樟木箱上,大口喘息着,额头上沁出冰冷的汗珠,与血污混在一起。手中的信笺如同烫手的山芋,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着她的眼睛,扎着她的心。
她该怎么办?
相信兄长的遗言和沈砚这诡异的批注,去接受一个可能完全不同的、她无法理解的“真相”?
还是继续坚守着那浸透了血与泪的恨意,哪怕这恨意的基石已经开始松动?
无论选择哪一条路,前方似乎都是无尽的痛苦与迷雾。
就在这时,货舱外传来了**脚步声**和**锁链被打开的声响**。
云微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想要将血书藏起,但已经来不及了。货舱的门被推开,光线涌入,映出了沈砚那玄色的、冰冷的身影。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便精准地落在了她手中那封展开的、沾染着新旧两种血迹的信笺上。
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随即,他快步走近,蹲下身,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从她无力抵抗的手中,**抽走了**那封血书。
他的指尖在接触到那暗金色批注时,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垂眸,看着信笺上兄长的绝笔,以及……他自己那充满戾气的批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旧物。只有那紧绷的下颌线条,泄露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被完美压抑的**情绪波动**。
良久,他抬起头,目光如同冰锥,刺向脸色惨白、眼神混乱的云微。
“看来,”他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嘲弄,“你发现了些……不该发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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