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头,雾气氤氲。孟婆之言如同冰冷的规则烙印,回荡在成蟜与焰灵姬心头。“饮汤”方能过桥,此乃冥府铁则,看似无可转圜。
那口置于桥头殿宇前的巨大石锅,汤水浑浊,热气蒸腾,散发出一股令人神魂摇曳、意识昏沉的气息。无数浑噩的亡魂排着长队,麻木地接过孟婆递上的汤碗,一饮而尽,旋即眼神彻底空洞,步履蹒跚地踏上奈何桥,走向未知的轮回。
“此汤,并非寻常汤水。”成蟜混沌意识高速运转,解析着那汤水中蕴含的法则,“其本质是一种高维信息清洗剂,作用于生命最本源的‘真灵印记’,强行剥离、模糊其与现世的一切因果联系与记忆数据。”
焰灵姬感受着体内祖巫血脉传来的、对这“清洗”力量的天然排斥,低声道:“若饮下此汤,我与你的记忆、信念,乃至共同经历的一切,是否都会……”
“理论上是如此。”成蟜目光沉静,“但孟婆所言‘于遗忘中觉醒’,提示了生机。关键在于,如何在不被彻底清洗的前提下,骗过这冥府规则。”
他看向焰灵姬,意念传递:“我有一个设想。孟婆汤作用于‘真灵’,而我的混沌之气可模拟‘空无’,你的净化薪火可守护‘本真’。我们或可尝试,在饮汤的瞬间,以混沌之气在真灵外层构筑一虚假的信息空壳供其清洗,而将真实的核心记忆与意志,由薪火守护,藏于混沌最深处。”
此法风险极大,一旦模拟被看穿,或薪火守护失败,后果不堪设想。但眼下,似乎别无他选。
二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决绝。行至孟婆身前,那宫装女子面容依旧模糊,只是默默递上两碗浑浊的汤水,无喜无悲。
成蟜接过汤碗,混沌之气已于体内悄然布设完毕,模拟出一个包含他从现代重生至秦朝大部分经历、却刻意模糊了关键节点(如系统、混沌本质、与焰灵姬深刻羁绊)的“表层人格”信息团。焰灵姬亦调动净化薪火,如同一盏心灯,牢牢守护住意识最核心处的本我意志与重要记忆。
“喝吧。”孟婆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二人同时举碗,将那浑浊汤水一饮而尽!
轰——!
汤水入喉,并未化作实体,而是瞬间汽化,化作无数细密如丝的法则符文,无视肉身阻隔,直接冲向神魂深处,扑向那代表“此生”的真灵印记!
成蟜构筑的“表层人格”信息团首当其冲,如同被投入强酸,迅速消融、剥离,无数记忆画面变得模糊、破碎……那种意识被强行抽离、空白蔓延的感觉,足以让任何心智坚定之辈崩溃。
与此同时,他全力运转混沌大道,将真实的自我意识收缩、隐匿,与混沌本源相合,模拟出“万物归墟”的终极寂灭状态。那清洗法则掠过这片“寂灭”区域,似乎失去了目标,徘徊片刻后,力量逐渐消散。
另一边,焰灵姬的感受更为激烈。净化薪火在她识海核心熊熊燃烧,化作一道纯白屏障,抵御着法则符文的侵蚀。那些符文撞击在薪火屏障上,发出“嗤嗤”声响,试图瓦解这“不应存在”的坚守。焰灵姬紧守心神,脑海中浮现与成蟜相识、并肩的点点滴滴,浮现巫族传承的厚重,浮现人族未来的责任……这些坚定的信念,成为薪火最炽烈的燃料,硬生生顶住了清洗浪潮!
孟婆那模糊的面容似乎微微动了一下,空灵的目光在成蟜那“寂灭”的混沌区域和焰灵姬那“坚守”的薪火屏障上停留了一瞬,却并未有其他动作,只是默默收回了空碗。
法则清洗的力量如潮水般退去。成蟜与焰灵姬站在原地,眼神出现了片刻的茫然,仿佛真的遗忘了许多。这是伪装,也是为了更好地融入此地道则,避免被更高层次的天道监视察觉。
“走吧。”成蟜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符合“饮汤后”状态的空洞。焰灵姬默默点头,跟在他身后,踏上了那座斑驳古老的奈何桥。
桥身弥漫着浓郁的轮回气息,脚下是万丈深渊,冥河在下方咆哮。每踏出一步,周遭景象便是一变。
第一幻,权倾天下:成蟜眼前浮现自己登临秦皇之位,横扫六合,宇内独尊,嬴政俯首称臣的景象。无边权力触手可及。
破法:成蟜意识深处,理科思维冰冷计算:“权力结构稳定性基于社会资源分配模型,此幻境模型参数失衡,概率为零。”混沌之气微动,幻象如泡影崩碎。
第二幻,长生不死:焰灵姬眼前出现画面,她与成蟜寻得永恒秘境,超脱轮回,与天地同寿,再无分离之忧。
破法:焰灵姬心灯照耀:“长生若孤寂,不如刹那绚烂。巫族之命,在于守护,而非独善。”净化薪火一闪,幻境消融。
第三幻,道成超脱:成蟜见自身混沌大道圆满,凌驾鸿钧之上,成为新的天道主宰,执掌洪荒生灭。
破法:成蟜混沌意识泛起波澜:“超脱非为掌控,而在自在。此幻境违背混沌‘无序’之本真。”意念如刀,斩破虚妄。
第四幻,族群永续:焰灵姬见巫族复兴,称霸大地,万族来朝,重现上古荣光。
破法:“巫族之兴,在于地道圆满,在于与万族共生,非在称霸。”祖巫血脉中传承的、属于后土娘娘的慈悲意念自然涌现,击破幻象。
种种幻境,皆直指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与执念,试图勾起一丝涟漪,令他们沉沦。然而,二人一个以绝对理性驾驭混沌,一个以坚定信念守护本心,竟是无一奏效,步履坚定地走过了奈何桥。
桥的尽头,雾气稍散。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盛开着赤红如血花朵的奇异原野。花瓣妖艳,却无叶相伴,散发出凄美与悲凉的气息。
彼岸花海。
走过这里,便是真正的冥府核心,森罗殿所在。
就在二人即将踏入花海之时,身后传来孟婆那空灵的声音,这一次,却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与赞赏:
“能于忘川中守真,能于幻梦里明心……无数元会,汝等是第七与第八人。”
成蟜与焰灵姬驻足回首。只见孟婆的身影在桥头雾气中若隐若现,那一直模糊的面容,似乎清晰了一瞬——那是一张饱经沧桑、却依旧带着慈悲底色的女子面容。
“前辈……”焰灵姬忍不住开口。
孟婆却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询问,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空间,望向了冥府最深处,语气带着深意:
“记住,平心是后土,而后土……已非完全的后土。”
“天道枷锁,锁住的不仅是地道,更是‘她’的过去。”
“尔等欲行之事,艰险远超想象。不仅天道不容,便是这冥府深处……亦有‘异物’盘踞,窃据权柄,混淆阴阳。”
她的声音越来越缥缈,身形也逐渐淡化:
“穿过这片花海,便是森罗殿域。但能否见到想见之‘人’,见到的是何种状态的‘她’……且看尔等造化与决心了。”
话音落下,孟婆的身影彻底消散在雾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唯有那奈何桥与忘川水,依旧沉默地履行着它们的职责。
成蟜与焰灵姬站在彼岸花海的边缘,心中波澜起伏。孟婆的警示,揭示了冥府局势的复杂远超预期。平心娘娘的状态成谜,冥府内部竟有“异物”盘踞?
眼前这片妖艳的彼岸花海,在孟婆离去后,似乎也悄然发生了变化。那些赤红的花朵,无风自动,摇曳间,仿佛组成了一张张模糊而痛苦的面孔,发出无声的哀嚎。花海深处,隐约传来锁链拖曳的沉重声响,以及某种……令人心悸的啃噬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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