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万顷的印度洋宛如一块巨大的、流动的深蓝色宝石,在永昌十五年深春灼热的阳光下,闪烁着细碎而耀眼的光芒。大顺朝庞大的航海使团舰队,如同移动的城郭,正劈开这无垠的蔚蓝,向着传说中的“西洋明珠”锡兰岛进发。
自满剌加海峡西行以来,海水的颜色便一日深过一日,从南洋那清透的翠绿,逐渐过渡到眼下这深邃得近乎墨色的湛蓝。空气中也弥漫起与南洋诸国迥异的气息,那是一种混合了浓郁香料、湿热丛林气息与咸腥海风的独特味道,仿佛在宣告着一个全新地域的抵达。
旗舰“伏波号”那高耸的甲板上,戚睿涵、董小倩、白诗悦、袁薇、刁如苑、刘菲含六人并肩而立,目光共同投向远方那逐渐从海平面下挣脱出来的翠色轮廓。海风拂动着他们的衣袂,也带来了远方陆地生机勃勃的信号。
连绵的翠绿山峦如同巨人的臂膀,温柔地环抱着蜿蜒曲折的海岸线。洁白的沙滩在近乎垂直的日光照射下,泛着令人目眩的白光,与蓝绿色的浅海形成鲜明对比。高大的椰子树沿着海岸线密集生长,修长的叶片在海风的吹拂下摇曳生姿,勾勒出一幅充满热带风情的、生机盎然的画卷。
“这里就是锡兰?果然名不虚传,比之前听说的还要漂亮。”董小倩扶着冰凉的船舷,眼中闪烁着惊叹的光芒。她虽出身江南水乡,见惯了杏花春雨、小桥流水的温婉景致,但眼前这片热烈、原始、色彩饱和度极高的异域风光,依然让她心旌摇曳,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
袁薇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中陌生的芬芳——像是肉桂、豆蔻与咸湿海风、腐烂植被混合的复杂气味——让她既感新奇,又有些微醺般的迷醉。“典籍记载,此处古称‘狮子国’,佛法曾盛极一时。前朝永乐年间,三宝太监郑和的庞大宝船亦多次在此停靠,立碑宣慰,布施佛寺。今日亲眼得见,方知古人诚不我欺,这片土地确有其灵秀不凡之处。”她的声音带着学者特有的考据癖好,却也难掩亲眼见证历史的激动。
白诗悦亲昵地挽着戚睿涵的手臂,纤细的手指指向远处山峦间隐约可见的、带有尖顶轮廓的建筑影子。“睿涵,看那边,似乎有佛塔的影子。不知道这里的风土人情,与我们在满剌加、爪哇所见,又有何不同?”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对未知文化的好奇与期待。
刁如苑则更关注实际,她那敏锐的商业目光仔细扫视着海岸线的走向、天然港湾的形势,以及远处港口隐约可见的栈桥和帆影,习惯性地评估着此地的商业潜力与物流条件。“此地位置确实关键,正处于印度洋航道之要冲,东西往来船只必经于此。看这港口的规模,贸易想必繁盛。若能在此建立稳固的贸易关系,其利不小。”她低声自语,脑中已开始盘算茶叶、瓷器与当地物产的交换比率。
刘菲含没有加入同伴们的讨论,她早已拿出随身携带的、用防水油布仔细包裹的笔记本和特制的炭笔,飞快地勾勒着海岸线的轮廓,并在旁边标注下初步的地理观测数据——海岸走向、山势起伏、植被类型,神情专注而严谨,仿佛一位正在进行科学考察的探险家。
戚睿涵感受着身边女友白诗悦手心的温度,听着伙伴们各具特色的感慨,自己心中也充满了探索新天地的期待与一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他轻轻拍了拍白诗悦的手背,笑道:“这一路走来,所见所闻,早已超出我们当年在大学课堂上,对着那本地图册凭空想象的范畴了。且看看这锡兰,这颗‘西洋明珠’,又能给我们这群不速之客,带来怎样的惊喜。”他的目光掠过那越来越近的绿色岛屿,思绪却有一瞬间飘回了那个有着明亮教室和互联网的现代世界,两种时空的记忆交织,让他对眼前的景象更添一分感慨。
在锡兰国王拉杰辛赫二世派遣的、装饰着华丽纹饰的引航船的指引下,庞大的大顺舰队缓缓驶入了科伦坡港。港口内帆樯林立,景象繁忙。除了本地那些船首高昂、色彩鲜艳的传统帆船,还能见到船体修长、挂着巨大三角帆的阿拉伯商船,甚至还有几艘船体更高、线条更硬朗的欧洲风格商船混杂其间,充分显示出此地作为东西方贸易枢纽的繁荣与包容。
码头上,早已聚集了前来迎接的锡兰官员和大量好奇的民众。男人们多穿着色彩鲜艳的纱笼,女人们则身着婀娜的沙丽,皮肤大多呈健康的古铜色,眼神中带着对远方来客的友善与毫不掩饰的好奇。
使团主帅朱成功、副帅甘辉、首席通译何斌以及作为年轻参谋的戚睿涵等人,身着代表大顺使节身份的正式冠服,依次从容地走下跳板。锡兰首相率众上前,以极其隆重的礼节欢迎这支来自遥远东方大国的使团。双方通过通译进行了短暂而友好的寒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谨慎而热络的外交气氛。随后,使团主要成员被引领着,准备前往位于内陆山城康提的王宫,觐见国王。
通往康提的道路蜿蜒在茂密得几乎不见天日的热带雨林之中。巨大的榕树盘根错节,气根垂落如帘,仿佛一座座天然的绿色宫殿。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在路旁争奇斗艳,有些花朵大如碗口,色彩妖艳,有些则散发着奇异的香气。
空气中充满了植物枝叶腐败与新生交织的浓郁生命气息,其间混杂着远处传来的、空灵而陌生的鸟鸣猿啼,更显丛林之幽深。六人乘坐着当地提供的象舆,巨大的亚洲象披挂着缀有铃铛和彩色布条的鞍具,步伐沉稳而富有韵律,坐在其背上那如同小轿子般的厢体中,随着象步轻轻摇晃,视野高出平地许多,别有一番新奇而独特的体验。
“这感觉,真是比坐马车或者轿子新奇多了。”白诗悦有些紧张又兴奋地抓着轿厢边缘,探出头看着下方缓缓后退的、巨大如羽扇的蕨类植物和潮湿的苔藓,生怕那茂密的草丛中会窜出什么意想不到的生物。
袁薇则努力辨认着路旁偶尔掠过的、刻有古老而弯曲文字的石碑或摩崖石刻,试图解读其上承载的历史信息,可惜那些文字年代久远,风雨侵蚀,大多难以辨识,这让她不禁感到些许遗憾。“此地历史底蕴之深厚,可见一斑。佛法东传,商旅往来,不知湮没了多少故事。可惜我们行程匆匆,如同走马观花,难以深入探究其中奥妙。”
刘菲含依旧笔耕不辍,她注意到这片热带丛林中的生态层次异常丰富,从高达数十米、树冠如盖的顶层乔木,到中间层的灌木、藤蔓,再到地面的各种蕨类、苔藓和菌类,以及附生在树干上的兰花和其他气生植物,构成了一个复杂而精密的生态系统。“生物多样性极高,几乎每一步都能发现新的物种。这里的生态位填充得非常完整,值得花费大量时间进行详细考察记录。”她一边记录,一边低声自语。
董小倩和刁如苑则保持着更多的警惕。董小倩那柄从不离身的马槊虽未出鞘,但就倚放在触手可及之处,她的目光锐利,精神始终保持高度集中,不仅观察着道路两旁的密林深处可能存在的动静,也留意着引路锡兰士兵的举止。刁如苑则更像一位战略分析者,她默默记下沿途的小路岔口、河流桥梁以及地形的起伏转折,暗自评估着若遇突发情况,最佳的撤离路线该如何选择,哪里可以设伏,哪里利于防守。
戚睿涵相对放松地靠在窗边,享受着这难得静谧而新奇的丛林之旅。虽然理智上也对密林中可能存在的毒虫猛兽或未知风险心存忌惮,但更多是被这原始、狂野、充满蓬勃生命力的自然景象所震撼。他现代的灵魂深处,对这种完全未经人工斧凿的自然奇观,有着一种本能的敬畏与欣赏。
锡兰王宫坐落在群山环抱的一片高地上,建筑风格融合了僧伽罗传统艺术的精巧与南印度建筑的雄浑,殿宇层叠,雕梁画栋,尤其是那金碧辉煌的屋顶,在高原清澈的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芒,彰显着王权的威严与财富。国王拉杰辛赫二世在宽敞通风、铺设着光滑石板地的宫殿主厅接见了使团。他是一位正值盛年的君主,头戴镶嵌着硕大红宝石和蓝宝石的黄金王冠,身着用金线绣满繁复图案的丝绸礼服,目光睿智而沉稳,言谈举止间流露出一种长期居于人上的从容气度。
双方依照繁琐而庄重的礼仪程序互赠国书与礼物。朱成功代表大顺皇帝李自成,用洪亮而自信的声音,表达了来自东方帝国的和平通好、互利贸易的真诚意愿,并呈上了精心准备的贵重礼物——成套的釉里红瓷器、光泽流转的江南丝绸、香气清幽的名贵茶叶以及温润剔透的玉器珍玩。拉杰辛赫二世对来自东方的珍宝赞不绝口,尤其是那套色彩绚烂、工艺精湛的釉里红瓷器,更是拿在手中细细摩挲,爱不释手,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
随后,拉杰辛赫二世设下盛大的国宴,款待远道而来的大顺使团。宴会厅内烛火通明,香气四溢,长长的餐桌上铺着洁白的亚麻桌布,摆满了各式各样具有浓郁锡兰风味的美食。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各种以椰子为原料烹制的菜肴和主食。
“诸位尊贵的客人,请务必尝尝我们锡兰的椰子饭。”拉杰辛赫二世热情地向朱成功、戚睿涵等人介绍道,并示意侍者为客人们布菜,“这是用新鲜榨取的椰浆与我们本地出产的香米一同蒸煮而成,出锅后再配以炒香的椰蓉、洋葱、姜黄等多种调料,是我们招待最尊贵客人的佳品。”
五女依言品尝,顿觉那米饭口感软糯非常,浓郁的椰香已经完全融入每一粒米中,伴随着小茴香、芥末籽等香料独特的辛香气息,层次丰富而协调,极大地激发了众人的食欲。
“果然美味!”白诗悦细细咀嚼后,由衷地赞叹道,“这椰香完全沁入饭中,浑然一体,比我家乡的糯米饭,又是另一番别致风味。”
袁薇用餐礼仪更为优雅,她小口品尝后,微微点头评述道:“香料运用得恰到好处,既提升了风味的复杂度,又丝毫没有掩盖椰浆和米饭本身的原味,可见其饮食文化之精妙与成熟度。”
接着上桌的椰子鸡和椰子蟹,更是让众人眼前一亮。椰子鸡选用嫩滑的本地鸡块,用纯椰汁慢火炖煮,鸡肉鲜嫩入味,汤汁清甜不腻,带着淡淡的椰香。而那外形奇特、拥有强壮双鳌的椰子蟹,肉质饱满紧实,蒸熟后剥开,蟹肉自身带着海洋的鲜甜,又隐隐透出一股独特的椰肉清香,风味确实卓尔不群。
“这东西长得是有点……奇特,没想到味道却真不错。”白诗悦看着那巨大的蟹鳌,起初有些犹豫,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还是小心翼翼地用银质餐具夹起一块雪白晶莹的椰子蟹肉,放入口中,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表情,连连点头。
刘菲含一边熟练地用工具拆卸着蟹壳,一边不忘以她特有的方式向同伴们科普:“椰子蟹是陆生寄居蟹的一种,体型巨大,能凭借其强有力的鳌足爬上高大的椰子树,剪下椰子,以椰肉为食,故其肉质会带有天然的椰香。捕捉它们需要格外小心,那对鳌足的力量足以夹断粗壮的树枝。”她的解说总是能将品尝美食变成一次生动的自然课。
宴席间,拉杰辛赫二世向朱成功及使团主要成员介绍了锡兰引以为傲的主要物产:品质极佳、日后将风靡世界的红茶,风味多样、构成其饮食核心的咖喱香料,用途广泛、产量丰富的椰子及其制品,以及闻名遐迩、让无数人为之倾倒的各类宝石,特别是深邃如海的蓝宝石和神秘灵动的猫眼石。
刁如苑听闻宝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她借着举杯饮酒的机会,微微侧身,低声对身旁的戚睿涵道:“睿涵,锡兰宝石,尤其是上等的蓝宝和猫眼,在江南乃至北京城的贵胄圈中都是极其紧俏的奢侈品,价值不菲。我看这位国王对此颇为自豪,若能借此机会,建立一条稳定的采购渠道,其中的利润空间,相当可观。”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充满了商业嗅觉。
戚睿涵微微颔首,示意她稍安勿躁,眼下还是以巩固外交关系为重,商业细节可以容后再谈。他的目光则继续关注着朱成功与国王之间的对话。
果然,轻松的话题逐渐转向更为严肃的正事。拉杰辛赫二世放下手中的金杯,神色变得略微凝重,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丝忧虑:“尊贵的元帅阁下,天朝使团不远万里,远道而来,本王与锡兰举国上下,皆不胜欣喜。然近年来,西洋红毛夷人,特别是来自西边的荷兰人,在我锡兰沿海蠢蠢欲动,其船坚炮利,性情狡黠贪婪,屡有侵扰之心,甚至妄图强占港口,垄断我们的香料贸易。不瞒元帅,数年前,我们刚与较早到来的葡萄牙人进行了一番苦战,耗费巨大,才将其势力逐出部分区域。然而旧敌方去,新寇又至,如今这荷兰人,其船更坚,其炮更利,其势更汹。锡兰国小力薄,水师陈旧,恐难久支,望天朝念在两国自古以来的传统友谊,能伸出援手,共击此寇,以保印度洋航路之安宁。”
朱成功闻言,朗声一笑,浓眉扬起,眉宇间充满了历经战阵、睥睨强敌的自信与豪情:“国王陛下不必过于忧虑。荷兰红毛夷,不过癣疥之疾,跳梁小丑而已。当年本帅尚在少年时,便随家父在东南沿海,于台湾之地,与这些荷兰人交过手。彼时他们据守热兰遮城,自以为坚不可摧,最终不也被我华夏儿郎打得落花流水,其头目揆一亦是吾等手下败将,最终只能签下降书,仓皇乞降而去。如今我大顺鼎定天下,水师船坚炮利,更胜往昔,将士们久经沙场,人人用命,岂容彼等宵小在锡兰海域肆意放肆?国王陛下尽可宽心,有大顺在,红毛夷休得猖狂!”
朱成功这番话掷地有声,既有对往昔辉煌战绩的自豪追溯,也充满了对当前大顺海军实力的强大信心,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慑力。拉杰辛赫二世及在座的锡兰大臣们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宽慰和由衷的欣喜神色,彼此交换着充满希望的眼神。
“有天朝朱元帅此言,本王心安矣,锡兰心安矣!”拉杰辛赫二世神情激动地举起手中的宝石酒杯,声音洪亮地说道,“愿锡兰与大顺,友谊永固,如这高山常青,如这海水长流;愿我们同心协力,共御外侮,保一方平安!”
“愿锡兰与大顺,友谊永固,共御外侮!”朱成功、戚睿涵、甘辉等人亦齐刷刷举杯相应,清脆的碰杯声在宴会厅内回响,宴会的气氛在此刻达到了高潮,宾主尽欢。
接下来的数日,使团在锡兰官员的陪同下,暂时抛开了繁冗的外交礼仪,更为深入地体验这片土地独特的风物人情。他们再次骑乘上温顺的大象,进入了科伦坡附近一片广袤而原始的国家公园丛林。与来时路上那带有明确目的的行程不同,这次是专为游览和考察,节奏更为悠闲缓慢,得以更加细致地观察这片神奇的土地。
象舆在经验丰富的象夫驾驭下,缓慢而稳定地穿行在浓荫蔽日、藤蔓缠绕的林间小道上。阳光费力地穿透层层叠叠、密不透风的枝叶,在林下潮湿的、铺满落叶的地面上洒下无数斑驳陆离、跳跃闪烁的光斑。耳边是各种未曾听闻的、空灵或尖锐的鸟鸣虫嘶,鼻端萦绕的是肥沃泥土、腐烂木质与各种野生兰花、香草混合的、复杂而清新的气息。偶尔能看到羽毛艳丽如彩虹般的鹦鹉聒噪着从头顶飞过,或是成群结队、机灵好动的长尾叶猴在高高的树梢间无忧无虑地跳跃嬉戏,好奇地打量着下方这群不速之客。
在一处较为开阔的林间空地,象群停下脚步饮水休息。就在这时,一群正在低头觅食的鹿群映入了众人的眼帘。这些鹿体型比中原常见的梅花鹿要稍大一些,毛色更深,呈现出一种美丽的棕褐色,背部和体侧分布着排列整齐的、珍珠般的白色斑点,在林间光线下尤为醒目。
“快看,那些鹿好奇特,和咱们中原的不太一样。”白诗悦率先发现,轻声叫道,生怕声音稍大就会惊扰了这些林间的精灵。
袁薇和董小倩也立刻被吸引,凑近仔细观察。董小倩虽为武将,此刻眼中也流露出柔和之色,轻声赞叹道:“其形确实优雅,四肢修长,毛色油亮光华,眼神温顺,确实可爱。”
刘菲含适时地低声为大家解释,她的声音平静而清晰,仿佛一位博物学家在现场授课:“这是锡兰特有的白斑鹿,是南亚地区比较有代表性的鹿种。你们注意观察对比,它们的角,比我们常见的梅花鹿角主干要更长一些,分叉也略有不同。而且它们的毛色整体偏深,白斑在深色背景下更加显眼。至于性情,平时温顺,但公鹿在繁殖争夺配偶期间和遭遇威胁时,会变得相当凶悍好斗,其攻击性远非我们印象中温良亲人的梅花鹿可比。”
袁薇仔细对比着记忆中的梅花鹿形象,恍然道:“听菲含这么一说,细看之下,区别确实明显。角形更长更弯,毛色也深了不少。不知为何,总觉得还是咱们故乡的梅花鹿,眼神更显温良柔和些。”她的语气中,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淡淡的乡愁。
正说着,白诗悦眼尖,又发现旁边一棵高大椰子树那粗糙的树干上,正有一只体型硕大、外壳呈紫褐蓝色、显得格外强壮的椰子蟹,用它那对宛如钢钳般的强有力鳌足,熟练而有力地剥开一个成熟椰子的坚硬外壳,发出“咔嚓”的细微声响。
“呀,你们看那边树上,那就是我们那天吃到的椰子蟹?”白诗悦指着树上那只看起来颇为“凶悍”的甲壳动物,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看起来……好威风,也好凶的样子。”
刘菲含再次出言提醒,带着谨慎的态度:“它那双鳌足的力量我刚才说过了,能轻易夹断人的手指骨。虽然它们一般以植物和腐肉为食,不会主动攻击人类,但我们还是远离为妙,保持安全距离,静静观察就好。”
众人继续乘象前行,不久后来到一处靠近一条清澈河流的锡兰传统村寨。村寨主要由一座座底层架空、以竹木建造的高脚屋组成,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椰林和芭蕉树之间。村民们对于使团的到来表现出极大的好奇与热情,孩子们光着黝黑的脚丫在沙土地上奔跑嬉戏,女人们则三三两两地坐在屋前阴凉处,手法熟练地编织着精美的席子、篮子,或者是在石臼里舂捣着香料、处理着食材,一幅充满生活气息的田园画卷。
然而,这片宁静突然被一阵骚动打破。只见村中圈养的几只鸭子惊慌地“嘎嘎”乱叫着,扑扇着翅膀四处乱窜。紧接着,一条体长接近两米、皮肤粗糙如铠甲、布满鲜明黄黑相间斑纹的巨蜥,以与其笨重体型完全不符的惊人速度,猛地从一片灌木丛后窜出,如一道闪电般,精准地一口叼住了一只落后的小鸭子,随即毫不停留,迅速扭动强壮的身躯,拖着猎物向茂密的草丛深处遁去,只留下一道扬起的淡淡尘土和空气中飘散的鸭毛。
“是圆鼻巨蜥!”刘菲含立刻认出了这种生物,她迅速对身边略显紧张的同伴们以及对此习以为常、只是有些懊恼的村民们示意道,“大家别慌,也千万不要试图去追赶或招惹它。这种巨蜥是食腐动物,主要以动物的尸体和小型动物为食,通常性情谨慎,不会主动攻击人类,除非感到自身受到严重威胁。它现在已经得到了食物,会尽快返回自己的巢穴安心享用,不会再来打扰我们了。”
村民们似乎也早已熟知这种偶尔前来“打秋风”的不速之客的习性,虽然损失了一只鸭子有些心疼,但并未表现出过度的恐慌,只是互相提醒着要加固自家禽舍的篱笆。使团成员们则对这突如其来、宛如自然纪录片在现场上演的一幕感到啧啧称奇,既为那只不幸的鸭子惋惜,也为能亲眼目睹这原始生态链中的一环而感到震撼。
离开那个小小的插曲不断的村寨,众人意犹未尽,沿着一条两旁开满不知名野花的宁静小径漫步。此时日头已经西斜,阳光变得金黄而柔和,微风拂面,带着花香和青草的气息,气氛宁静而惬意,仿佛刚才的紧张插曲从未发生。然而,就在这片祥和之中,新的“惊喜”不期而至。
前方一片临水的、开满野花的草地上,或许是被众人脚步声惊扰,成千上万只栖息于此的蝴蝶被同时惊起,它们翅膀上那斑斓炫目的色彩——宝蓝、明黄、亮橙、墨黑、纯白,在夕阳的金晖下汇聚、翻飞,形成了一片流动的、绚丽无比的彩色云霞,其规模之宏大,色彩之绚烂,蔚为壮观,几乎遮蔽了一小片天空。
“哇……好美,好多蝴蝶!”白诗悦、袁薇、董小倩等女子几乎同时发出了惊叹,被这突如其来、如梦似幻般的景象深深吸引,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片舞动的彩云。
然而,站在她们中间的戚睿涵,脸色却在瞬间变得煞白,毫无血色。他看到那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翅膀不断扇动扑腾的蝶群,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一股自现代童年时期就带来的、对鳞翅目昆虫尤其是成群蝴蝶或蛾类的莫名而强烈的恐惧感,如同潮水般瞬间攫住了他,让他感到头皮发麻,呼吸都有些困难。
“元芝,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与他并肩而立的董小倩最先注意到他的异常,立刻关切地侧头问道,眉头微蹙。
戚睿涵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声音都有些变调:“没……没事。就是……我们能不能……快点儿离开这儿……”话音未落,他已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几步,身体紧绷,转身就想逃离这片在他眼中如同“恐怖风暴”般的蝴蝶海洋。
他这罕见的、与平日沉稳自信形象大相径庭的狼狈模样,顿时将身旁的五位女伴都逗乐了。白诗悦忍着几乎要溢出的笑声,连忙上前拉住他的胳膊,防止他真的掉头就跑:“睿涵,你不是吧?连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敌人、蔓延的瘟疫毒气你都能镇定自若,这会儿居然怕这些小小的、弱不禁风的蝴蝶?”
袁薇也忍不住掩口轻笑,眼中满是戏谑之意:“是啊元芝,这蝴蝶有何可怕之处?你看它们翅膀的花纹多么精美,舞姿多么曼妙,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奇景呢。”
刁如苑则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打趣道:“啧啧,真是没想到啊,我们平日里运筹帷幄、智计百出的戚大参谋,居然还有这么……可爱又脆弱的一面。今天可算是见识了。”
就连一向严谨的刘菲含,也试图用理性的方式安抚他:“睿涵,从生物学角度来说,蝴蝶是完全无害的昆虫,它们没有攻击性,口器退化,不携带对人类有威胁的病原体,它们……”
“别……别说了……求你们了,快走,快走!”戚睿涵此刻哪里听得进任何科学解释,他只觉得那些密密麻麻扇动的、带着粉末的翅膀仿佛下一秒就要扑到自己的脸上、身上,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感让他几乎无法思考。他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几乎是带着哀求的语气,一手拉着白诗悦,一手下意识地攥住了身旁董小倩的衣袖,低着头,快步朝着与蝴蝶群相反、蝴蝶稀少的方向几乎是“逃”去。
看着他仓皇失措、如同躲避洪水猛兽般的背影,再回头望望那片依旧在夕阳下绚烂舞动、美得令人窒息的蝶群,五位女子终于再也忍不住,发出一阵清脆如银铃般的、压抑了许久的笑声,这笑声在锡兰傍晚的丛林边缘久久回荡,惊起了几只归巢的飞鸟。连一向在人前保持沉稳持重形象的董小倩,看着戚睿涵那副模样,也忍不住笑得弯下了腰,眼角甚至沁出了点点泪花。
总算离开了那片“危险”区域,确认视线内已经没有几只蝴蝶后,戚睿涵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惊魂甫定地拍了拍胸口,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带着几分尴尬的笑容。他看着五位依旧面带促狭笑意的女伴,无奈地摇了摇头,决定坦诚相告,以免日后被她们一直取笑。
“好了好了,别笑了。”他摆摆手,苦笑着解释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就对鳞翅目昆虫,就是蝴蝶、蛾子这类,有种莫名其妙的、完全无法克服的恐惧感,一看到它们,尤其是成群的,就心里发毛,浑身不自在,只想赶紧跑开。”他顿了顿,补充了一个略显奇怪的细节,“说来也怪,如果是那种翅膀透明的,比如玻璃蝴蝶或者透翅蛾,我反而没那么怕,甚至敢凑近看看。”
几位女生听了他的解释,虽然依旧觉得这种恐惧症有些难以理解,甚至颇为有趣,但看他确实不是假装,也就渐渐止住了笑声。白诗悦挽住他的胳膊,柔声道:“原来如此,倒是我们错怪你了。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戚睿涵,也有这样的小弱点。”语气中带着一丝释然和更多的柔情。
袁薇也笑道:“虽是奇特的畏好,倒也显得更有人情味了些。”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虽然不太理解,但表示尊重他这个“小小的”弱点。
这个因蝴蝶而起的小小插曲,为这次充满异域风情和外交成功的锡兰之行,意外地增添了一抹轻松诙谐的色彩,也成为了他们几人之间一个日后时常提起的、带着温馨笑意的独特回忆。
数日的访问转瞬即逝。在使团即将离开锡兰,继续扬帆西行前往印度大陆之前,朱成功与拉杰辛赫二世在王宫再次进行了正式而深入的高级别会谈。双方就联合防御荷兰人可能发起的海上侵袭、扩大双边贸易的具体事项,包括大顺的茶叶、瓷器、丝绸与锡兰的宝石、红茶、香料的种类、数量与交换比例,以及未来大顺官方和民间舰只在锡兰主要港口的优先停靠、补给权利及相应优惠待遇等事宜,达成了一系列书面初步协议。
拉杰辛赫二世慷慨地向使团赠送了大量锡兰名贵特产作为回礼,包括数十箱上等的乌瓦红茶、各种精心配制的咖喱香料粉末、优质的椰油和椰蓉制品,以及一小箱由宫廷匠人初步筛选过的、未经切割但品质上乘的蓝宝石和猫眼石原石。
站在即将起航回港的舰队主舰甲板上,回望着在晨雾中渐渐远去、如同一块巨大翡翠般镶嵌在蓝色丝绒上的锡兰岛,戚睿涵一行人心中都充满了收获的满足感与一丝离别的不舍。锡兰,这颗印度洋上当之无愧的璀璨明珠,以其独特而迷人的自然风光、丰富多样的物产宝藏、深厚的历史积淀以及热情友善的人民,给他们留下了深刻而美好的印象。
而更为重要的是,大顺帝国在此地的外交布局与军事影响力,又向前扎实地迈进了一步,与这个关键节点国家建立了初步的同盟与贸易关系,这为今后在更广阔西洋海域的航行、贸易与文化交流,打下了一块坚实而宝贵的基石。
海风拂面,带着大洋彼岸更加陌生的气息,也鼓起了船上的风帆。舰队在领航员的旗语指引下,缓缓调整着巨大的帆桁角度,伴随着吱呀的桅杆声响和哗啦啦的锚链起水声,庞大的船队开始移动,向着正西方,向着那片被称为“西洋”的、更加广阔而神秘的天地,再次劈波斩浪,坚定前行。他们的旅程,还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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