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变得慵懒，将古镇的影子拉得斜长。苏晚意挂上“暂离片刻”的小木牌，锁好店门，转身时，心跳依旧残留着上午应允时的那份悸动。
顾屿安静地等在一边，看着她细致的动作，目光温和。
“走吧。”苏晚意轻声说，走在前面引路。
他们没有走游客如织的主街，而是拐进了更深、更窄的巷弄。这些巷子更原生态，白墙斑驳，爬满了青藤，脚下是凹凸更深的青石板，偶尔有老人坐在门边打着瞌睡，或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对显然不是来观光的外来者。
越往西走，越是安静。现代化的痕迹逐渐褪去，时光在这里仿佛凝固得更彻底。潺潺的流水声变得清晰，空气中弥漫着老木头、湿苔藓和某种不知名花香混合的气息。
两人一前一后，偶尔并肩。大多数时候是沉默的，但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并肩探索秘境的微妙默契。苏晚意偶尔会指着一处老宅或一口古井，低声说几句它的典故，顾屿便侧耳倾听，目光随着她的指引望去，看得认真。
穿过最后一条几乎只容一人通过的小巷，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略显古旧单薄的石拱桥静静跨在一条不宽的河汊上。桥身爬满了深绿的藤蔓，石栏有些残损，却透着一股历经风霜的沉静韵味。这就是归桥。
桥下河水清澈舒缓，倒映着两岸葱郁的树木和蓝天白云。而在桥的一侧，确有一棵巨大的老槐树，枝干虬结，绿叶如盖，虽未到盛花期，但已有零星乳白色的花串点缀其间，散发着清甜的幽香。
这里果然如苏晚意所说，寂静无人，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潺潺水声。
“就是这里了。”苏晚意停在桥头，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仿佛怕惊扰了这里的宁静。
顾屿停下脚步，举目四望。他的目光掠过斑驳的桥身，繁茂的老树，清澈的流水，最后落回到身边人的身上。阳光透过槐树的枝叶缝隙，在她发间和肩头跳跃着光斑，她的侧脸在这样静谧的背景里，显得格外柔和宁静。
“很美。”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由衷的赞叹，“像被时光遗忘的桃花源。”
苏晚意微微笑了笑，心底生出一种分享秘密基地般的小小喜悦。她引着他走上石桥。桥面的石板被岁月磨得光滑温润，中间甚至有些微凹陷。
两人并肩站在桥中央，扶着略显粗糙的石栏，望着桥下的流水和远处更显古朴的镇子边缘。
“那张照片……应该就是在这里拍的。”苏晚意看着桥下的某个位置，想象着几十年前那对年轻男女站在此处的情景，“角度很像。”
顾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仿佛也能看到时光彼端那对幸福的身影。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轻声问：“你说，他们后来有没有再回到这里？”
苏晚意怔了怔，摇摇头：“不知道。也许有，也许没有。生活总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和选择。”
她的语气里有一丝淡淡的惘然，是对无常命运的感叹。
“但总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顾屿接口道，他转过头，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比如这座桥，这棵树，这条河。它们一直在这里，见证着来来往往的故事。”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叩击着苏晚意的心扉。
她忍不住也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他的眼睛在树荫下显得格外深邃，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倒影，以及一种她越来越无法忽视的、深沉的情感。
微风拂过，带来槐花的清香和水的凉意。吹动了她的发丝，也吹动了两人之间那无声流淌的情愫。
“晚意。”顾屿忽然叫了她的名字。
苏晚意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嗯？”
顾屿看着她，眼神专注而认真，仿佛下了某种决心。他微微吸了口气，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柔和，带着一种郑重的意味：
“我这次回来，不是为了路过，也不是为了怀念风景。”
他的目光紧紧锁着她，不容她躲避。
“我是为了你。”
直接，清晰，不再有任何迂回和掩饰。
苏晚意屏住了呼吸，瞳孔微微放大，怔怔地看着他。虽然早有预感，但当他如此直白地说出口时，那股冲击力依旧强大得让她瞬间失语。
世界仿佛安静得只剩下风吹树叶的声音，和她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顾屿看着她震惊的模样，眼神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他没有逼近，只是静静地站着，等待着，给予她消化这句话的时间。
阳光在两人之间移动，将影子拉得更长，几乎交融在一起。
过了许久，苏晚意才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颤抖。脸颊上无法控制地蔓延开绯红，一直染到耳后。
她张了张嘴，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哑：“为……为什么？”
问完，她又觉得这个问题傻气又徒劳。
顾屿的唇角微微扬起一个极温柔的弧度，眼底却满是认真。
“因为离开后的每一天，我都会想起你。想起你低头看书的样子，想起你擦拭书页时专注的神情，想起你泡的茶，想起你说起这些书和古镇时眼里的光。”他顿了顿，声音更轻，却更沉，“因为那种想念，让我无法安心留在没有你的地方。”
他的话语如同最细腻的涓流，一字一句，缓慢而坚定地渗入苏晚意的心里，冲刷着所有的迟疑和不安。
她低下头，看着桥下清澈河水里两人依偎在一起的倒影，心跳得快极了，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口涌向四肢百骸。
她没有立刻回答。巨大的喜悦和同样巨大的无措交织在一起。
顾屿也没有再说话，只是耐心地等待着。他知道，她需要时间。
夕阳开始西沉，将天边染上淡淡的橘红色，也给归桥和老槐树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暮色如同温柔的纱幔，缓缓笼罩下来。
远处的古镇，开始升起袅袅炊烟。
在这片静谧得如同与世隔绝的暮色里，苏晚意终于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动作很小，几乎难以察觉。
但一直专注地看着她的顾屿，捕捉到了。
他眼底瞬间迸发出璀璨的光芒，如同落入了整个夕阳的余晖。他缓缓地、试探性地伸出手，指尖轻轻碰触到她的手背。
苏晚意的手指微微一颤，却没有躲开。
他的指尖温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慢慢地、坚定地，覆上了她微凉的手，然后将她的手指，轻轻握在了掌心。
肌肤相贴的瞬间，两人仿佛都轻轻颤栗了一下。
苏晚意没有挣脱，任由他握着。掌心传来的温度滚烫而真实，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她依旧低着头，耳根红得透彻，唇角却抑制不住地，悄悄弯起了一个极细微、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暮色四合，归桥静默，老槐树的花香在晚风中愈发清甜。
他们牵着手，站在桥中央，谁也没有说话。
仿佛站成了另一幅，将被时光温柔凝视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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