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的日子，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苏晚意的心头。尽管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照常打理书店，准备邻市交流会的发言稿，但顾屿还是能从她偶尔失神的目光和翻阅书页时过于用力的指尖，察觉到她内心的波澜。
动身去邻市的前一晚，云城下起了初夏的雷阵雨。雨点急促地敲打着瓦片和窗棂，闪电偶尔划破夜空，将房间照得骤亮，随即是滚雷轰鸣。苏晚意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屏幕，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顾屿端着一杯温牛奶走进来，轻轻放在她手边。“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车。”
苏晚意转过头，窗外的雷光映得她脸色有些苍白。她勉强笑了笑：“嗯，马上就好。”
顾屿没有离开，而是拉过一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沉默地看着窗外密集的雨帘。雷声间隙，房间里只剩下雨水敲击和彼此呼吸的声音。
“晚意，”他忽然开口，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低沉，“如果你不想去，现在还可以取消。一个电话的事情，我来打。”
苏晚意摇了摇头，双手捧着温热的牛奶杯，汲取着那一点暖意。“不，我要去。就像你说的，做我自己就好。”她顿了顿，声音轻却坚定，“我只是……有点紧张。不知道她会是什么样子，会说些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在顾屿面前坦诚自己的紧张。之前的坚强和决然，多少带着些自我鼓励的成分。面对那个掌控着庞大商业帝国、能轻易影响他人命运的女人，说不怯场是假的。
顾屿伸手，覆盖住她微凉的手背。“我母亲……”他斟酌着用词，目光有些悠远，“她是个很强势的人，习惯了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她看重门第、规则和利益，某种程度上，那是她认知世界里衡量一切的价值标准。”
他看向苏晚意，眼神认真而温柔：“但你不是她那个世界里的人，也不需要是。你的价值，在于你的纯粹，你的坚韧，你对生活和文化本身的热爱。这些，是她那个圈子用多少财富和权势都无法衡量的。所以，无论她表现出什么态度，都不要怀疑你自己。”
这番话，像一阵和缓的风，稍稍吹散了苏晚意心头的阴霾。她反手握紧了他的手，点了点头：“我明白。”
“见面的时候，记住你身后有我。”顾屿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不是一个人在面对她。”
雨势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尾声。雷声远去，夜空重新归于沉寂，只有屋檐滴水的声响，规律而清晰。
第二天清晨，雨过天晴，空气格外清新。顾屿开车送苏晚意去车站。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多谈关于见面的事情，只是聊着交流会上可能遇到的有趣的人，聊着等她回来要去尝哪家新开的小馆子。
直到苏晚意快要进站时，顾屿才再次拉住她，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丝绒小盒，塞进她手里。
“这是什么？”苏晚意惊讶。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打开看看。”
苏晚意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细细的银链，坠子是一枚小巧精致的银杏叶，叶脉清晰，做工古朴。
“银杏代表坚韧和长寿。”顾屿帮她戴上，冰凉的银链贴着她的皮肤，很快被体温熨暖，“戴着它，就像我陪在你身边一样。”
链子很轻，坠子也很小，戴在颈间几乎感觉不到重量。但苏晚意却觉得它沉甸甸的，充满了顾屿未曾说出口的牵挂和守护。
“谢谢。”她摸了摸那枚小小的银杏叶，抬头对他露出一个真正放松的笑容，“等我回来。”
看着苏晚意背着简单的行囊，身影消失在检票口后，顾屿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恢复了商界精英的冷静和疏离：
“赵助理，是我，顾屿。”
“关于下周三的见面，我有几点要求……”
“第一，地点必须安排在公开场合，环境安静即可，不得有任何隐蔽或施压的意图。”
“第二，见面时间控制在半小时以内。”
“第三，我会在附近。如果晚意有任何不适，我会立刻带她离开。”
电话那头的赵助理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恢复了职业化的回应：“好的，顾先生，我会转达林女士。”
挂了电话，顾屿望向车站入口，目光深沉。他知道，母亲这次亲自前来，绝不会只是一次简单的“见面”。他能做的，就是为苏晚意划下清晰的底线，并确保她不会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山雨欲来，他能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压力正在迫近。但这一次，他和他想要守护的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寂静，只是风暴来临前的序曲。而苏晚意颈间那枚小小的银杏叶，在初夏的阳光下，闪烁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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