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腔体内,烟尘与血雾尚未散尽,那突如其来的清冷月华与煌煌剑光,却已驱散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绝望阴霾。来人飘然落地,足尖轻点,竟似踏在无形的台阶之上,不染半分尘埃。他背负的古朴长剑剑鞘上,北斗七星图案在幽绿火焰的映照下流转着微光,一身洗得发白的青灰道袍,衬得他清癯的面容愈发超然。
“掌……掌门师兄?!”林九单膝跪在断裂的锁链旁,拄着半截桃木剑柄的手微微颤抖,脸上混杂着惊愕、狂喜与难以置信。他嘴唇翕动,声音干涩嘶哑,仿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来人目光温润,扫过林九腿上被冰锥贯穿、仍在渗血的伤口,又掠过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嘴角那抹温和的笑意里带着一丝无奈与了然:“小九,多年不见,你这引雷自残的性子,倒是一点没改。”语气平淡,却仿佛穿透了二十年的光阴,带着旧日茅山之上,师兄对那个总是莽撞师弟的熟悉责备。
“玄微子道长!”李太白蜡黄的脸上泛起激动的红晕,挣扎着想站直身体行礼,牵动内伤,忍不住又咳出一口血沫。
“玄微真人!”马菩提、云中鹤、叶良辰等人亦是又惊又喜,纷纷出声。这个名字,对于他们这些经历过道门鼎盛时期的人来说,无异于一座丰碑。茅山派上一代掌门,玄微子!传闻中早已仙逝的人物,竟在此刻现身!
郑三胖张大了嘴,肥厚的下巴抖了抖,喃喃道:“乖乖……茅山掌门都来了?这趟地窟钻得值了……”杨小凤连忙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噤声。
三个徒弟更是目瞪口呆。秋生捅了捅文才:“喂,听见没?师父的掌门师兄!那不就是咱们的……师伯?”文才傻傻点头:“师伯……好厉害……”张晓光则盯着玄微子背后那柄古朴长剑,眼中满是崇拜。
九菊霜夜绝美的脸庞瞬间褪尽血色,冰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惊骇与忌惮。她死死盯着玄微子,仿佛要将这个突然出现的变数看穿。枯骨帝君那由墨黑气息凝聚的虚影,也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发出低沉而充满怨毒的嘶鸣:“玄微子……是你!你竟然还没死?!”
玄微子并未理会枯骨帝君的咆哮,他的目光落在被白流苏紧紧护在怀中、昏迷不醒的昙华身上,尤其是在她胸前那黯淡却依旧狰狞的暗红纹路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他转向血池漩涡上方那双因祭坛被破、锁链断裂而显得虚幻了许多,却依旧散发着滔天怒意的幽绿巨瞳。
“鵺。”玄微子的声音平静无波,却清晰地回荡在巨大的青铜腔体中,“千年封印,尚不知悔改,妄图借龙气与怨咒重生,祸乱阴阳。今日,贫道便替天行道,彻底了结你这孽障。”
话音未落,他右手并指如剑,并未指向那幽绿巨瞳,而是朝着血池漩涡中心,凌空一点!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清朗的咒言响起,不带丝毫烟火气。
嗡——!
一道凝练到极致、近乎透明的金色光束,自他指尖激射而出!光束细如发丝,却蕴含着令人心悸的破邪之力,所过之处,弥漫的污秽血雾如同遇到克星,瞬间消融退散,显露出一条笔直的通道,直刺漩涡中心!
“吼——!”
血池漩涡剧烈翻腾,那双幽绿巨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愤怒与……一丝恐惧!漩涡中心,粘稠如浆的污血疯狂汇聚,试图阻挡那道金色光束。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轻微的、如同烙铁入水般的声响。金色光束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层层污血屏障,精准地刺入漩涡最核心那一点幽暗!
轰隆!!!
整个青铜腔体剧烈震动!血池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巨石,猛地炸开!无数污血混合着刺鼻的硫磺气息冲天而起,又化作腥臭的黑雨洒落。那双幽绿巨瞳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嚎,光芒急剧黯淡、涣散,最终不甘地隐没在沸腾的血池深处,只留下一个疯狂旋转、却明显缩小了数倍、气息萎靡的漩涡。
鵺,这头被东洋阴阳道供奉了千年、即将复苏的恐怖邪魔,竟被玄微子一指重创,再次陷入沉寂!
“噗!”九菊霜夜如遭重击,娇躯猛地一晃,檀口一张,喷出一股带着冰晶碎屑的淡蓝色血液。她脸色惨白如纸,气息瞬间跌落谷底,看向玄微子的眼神充满了怨毒与难以置信。鵺是她力量的源泉,鵺受创,她亦遭受反噬。
“好!掌门师兄神威!”林九精神大振,强忍伤痛,挣扎着想要站起。
“别动!”白流苏急忙扶住他,同时警惕地看向枯骨帝君的虚影和九菊霜夜。
枯骨帝君的虚影在光束击中鵺的瞬间,也发出一声闷哼,黑气剧烈翻腾。他死死盯着玄微子,声音嘶哑怨毒:“玄微子!你坏我好事!这圣女体内的怨缚本源,本帝要定了!”
话音未落,那虚影猛地膨胀,化作一只巨大的、由纯粹怨毒诅咒凝聚的黑色骨爪,带着撕裂灵魂的尖啸,狠狠抓向昏迷的昙华!速度之快,远超之前!
“秃驴!休想!”马菩提怒吼,强提佛元,胸前黯淡的“卍”字佛印再次亮起,一道凝实的金光佛掌迎向骨爪!
然而,枯骨帝君这一击蕴含了他残存的本源之力,威势惊人。金色佛掌与之相撞,仅仅僵持一瞬,便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金光迅速黯淡!
“小心!”李太白、云中鹤等人救援不及。
就在黑色骨爪即将触及昙华身体的刹那——
“哼。”一声冷哼,仿佛带着九天雷霆的威严。
玄微子身形未动,只是左手随意地朝着枯骨帝君虚影的方向,凌空一拂袖袍。
没有光芒,没有巨响。
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磅礴伟力凭空而生,如同无形的巨墙,又似九天罡风,轰然撞在那巨大的黑色骨爪之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那由怨毒诅咒凝聚、坚逾精钢的黑色骨爪,竟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化作漫天飘散的黑烟!
“呃啊——!”枯骨帝君的虚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瞬间变得稀薄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他看向玄微子的目光,第一次充满了真正的恐惧。“你……你的道行……”
玄微子目光淡然,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枯骨,你苟延残喘千年,以怨咒害人,炼化邪灵,早已堕入魔道。今日,此地便是你魂飞魄散之所。”
枯骨帝君的虚影剧烈波动,怨毒地咆哮:“玄微子!你休要得意!本帝纵然今日陨落,这‘怨龙噬心咒’也已种下!这昏君龙气已污,天下必将大乱!哈哈……呃?!”
他的狂笑戛然而止。
因为玄微子的目光,已经越过了他,落在了祭坛边缘,那具被九菊霜夜冰掌冻碎、又被枯骨帝君黑气沾染的石惊天尸体碎块上。
“石惊天。”玄微子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尤其是林九的心底,“身为茅山弟子,不守清规,叛出师门,勾结妖邪,残害生灵,更妄图以邪术篡夺龙气,罪无可赦。”
随着他的话语,那些散落在地、沾染着墨黑诅咒气息的冰屑与碎肉,竟诡异地蠕动起来,丝丝缕缕的黑气升腾,似乎想要重新凝聚。
“师门不幸,出此败类。”玄微子微微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惜,随即化为决然的冷厉,“今日,贫道便以茅山第三十六代掌教之名,清理门户!”
他右手抬起,并未结印,只是五指张开,掌心遥遥对准了那堆蠕动的血肉碎块。
“五方雷神,听吾号令!”清朗的声音陡然变得威严宏大,如同九天雷音,震得整个青铜腔体嗡嗡作响。
轰隆隆——!
明明是在深入地底的血池祭坛,众人头顶上方,那破碎的青铜穹顶之外,却仿佛传来了沉闷而压抑的雷声!一股令人心悸的天威,穿透层层岩土,轰然降临!
“掌……掌门师兄!”林九脸色一变,他认出了这法咒。这是茅山至高雷法之一,引动九天正罡神雷,威力无匹,但也极耗心神,非修为通神者不可轻用!他没想到掌门师兄一出手便是此等雷霆手段。
玄微子掌心,一点刺目的紫白色雷光骤然亮起!那雷光虽小,却蕴含着毁灭性的气息,仿佛将九天之上的雷霆之力压缩到了极致!
“不——!”枯骨帝君的虚影发出惊恐的尖叫,他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那雷光不仅针对石惊天残留的躯壳,更锁定了他依附其上的残魂本源!
九菊霜夜眼中厉色一闪,身形微动,脚下冰霜蔓延,竟想化作一道冰蓝流光遁向祭坛后方的幽暗甬道!
“妖女!休想走!”四目道长请神时限未过,蛮力尚存,怒吼一声,抓起一块断裂的青铜柱残骸,狠狠砸向九菊霜夜身前的冰面!轰!冰屑纷飞,阻了她一瞬!
与此同时,血池那缩小的漩涡猛地剧烈翻腾!一股狂暴的、带着无尽不甘与愤怒的吸力骤然爆发,并非针对昙华,而是死死攫住了九菊霜夜!仿佛垂死的巨兽,本能地抓住身边唯一的“食物”!
“鵺大人?!”九菊霜夜身形一滞,惊愕地看向血池。那双幽绿巨瞳虽已黯淡隐没,但漩涡深处传来的意志却清晰无比——它不允许她逃离!它需要力量!
“呵……呵呵呵……”九菊霜夜看着那翻腾的血池,又看向步步紧逼的玄微子,以及被众人护在身后的昙华,绝美的脸庞上闪过一丝疯狂与决绝,“好!好一个玄微子!好一个枯骨帝君!好一个……不听话的容器!”
她猛地站定,不再试图逃离。那双冰冷的黑眸死死盯着玄微子,声音尖锐而怨毒:“支那修士!你以为你赢定了吗?鵺大人纵然受创,也是来自黄泉比良坂的无上存在!今日,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东瀛阴阳道真正的禁术!”
话音未落,她双手猛地刺入自己胸口!没有鲜血流出,只有两道粘稠如墨、散发着极寒气息的深蓝血线被硬生生抽出!那血线并非实体,而是她精纯的冰霜本源与灵魂精粹!
“以吾之血!以吾之魂!唤醒沉睡之鵺!黄泉之门,开!”九菊霜夜发出凄厉的尖啸,将手中两道深蓝血线狠狠刺入血池漩涡的中心!
轰——!
整个青铜腔体仿佛被投入了冰火地狱!血池漩涡瞬间炸开!粘稠的血水如同沸腾的油锅,疯狂翻滚、咆哮!一股比之前更加混乱、狂暴、带着无尽冰寒与污秽的气息轰然爆发!
漩涡中心,那双刚刚隐没的幽绿巨瞳再次浮现,只是这一次,瞳孔不再是纯粹的幽绿,而是布满了狰狞的冰蓝血丝!瞳孔深处,充满了混乱、痛苦与……被强行唤醒的暴虐!
一只覆盖着幽绿鳞片、巨大无比的恐怖利爪,再次从漩涡中心探出!但与之前不同,这只利爪之上,覆盖着一层不断蔓延、冻结的深蓝色冰晶!冰与血,污秽与邪异,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利爪上交织、冲突,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和毁灭性的威压!
“看到了吗?玄微子!”九菊霜夜脸色惨白如金纸,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眼神却亮得吓人,充满了扭曲的快意,“这才是鵺大人真正的力量!融合了我的本源,它虽非完美,却足以将你们……连同这腐朽的龙脉……一起拖入黄泉!”
玄微子平静地看着那冰血交织的恐怖利爪,以及气息奄奄却状若疯魔的九菊霜夜,缓缓摇头:“强行融合异种本源,唤醒残破邪灵,不过是饮鸩止渴,加速你自身的灭亡罢了。东瀛幻术流,终究落了下乘,只懂借力,不明大道本源。”[citation:6][citation:8]
“大道本源?”九菊霜夜尖声大笑,笑声嘶哑疯狂,“胜者为王!只要能达成目的,手段重要吗?鵺大人终将降临!扶桑的荣光必将覆盖这片土地!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支那修士,不过是螳臂当车!”
“师父!”秋生看着那遮天蔽日、散发着恐怖威压的冰血利爪缓缓抬起,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和撕裂空间的狂暴,狠狠拍向玄微子和众人所在的位置,吓得魂飞魄散。
玄微子脚下剑光微涨,身形不退反进,迎着那拍落的巨爪踏前一步。他背后的古朴长剑再次发出清越剑鸣,自动出鞘半寸,森然剑气直冲穹顶!
“执迷不悟。今日,贫道便让你知晓,何为煌煌天道,何为正法雷霆!”
他右手五指张开,掌心那点压缩到极致的紫白雷光再次亮起,这一次,雷光之中,隐隐有玄奥的符文流转!
“五方雷神,听吾号令!诛邪灭魔,乾坤正法!敕!”
轰隆隆——!
九天之上的沉闷雷声,仿佛瞬间穿透了无尽岩层,直接在青铜腔体中炸响!无边的天威,如同实质般压下,与那冰血利爪散发出的混乱邪气轰然对撞!
整个逆魔妖塔第九层,在鵺的咆哮与九天雷霆的轰鸣中,剧烈震颤!最终的对决,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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