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悟能站在云端,手中圣旨金光流转,字字如刀刻,仿佛真有天庭神威加持。
他身后,数十名天河水师旧部甲胄鲜明,旌旗猎猎,虽历经贬谪与西行,此刻却个个昂首挺胸,眼中燃着久违的荣光。
这圣旨是他连夜伪造的,墨迹未干,却字字句句都刻着他心底最深的渴望——重返天河水师,重掌帅印,重拾那被卷帘大将失手打碎琉璃盏后便骤然失去的尊严与权柄。
“大帅,前面就是天河水师大营了!”
一名老部将声音微颤,指向下方云雾缭绕的庞大营盘。那营盘依山傍水,壁垒森严,正是他们魂牵梦萦的故地。
猪悟能心头一热,仿佛已听见营中号角齐鸣,将士们山呼万岁的盛况。他取经归来,被封为净坛使者,看似尊荣,却终究是佛门闲散职司,远不及这天蓬元帅之位来得实在、来得痛快!他勒马向前,朗声大笑。
“诸位随我,今日便衣锦还乡!”
队伍行至营门前,旧部们按捺不住激动,齐声高喊:“大帅归来了!快开营门!”声震云霄,连营前流淌的天河之水都似被震得微微荡漾。然而,回应他们的,只有营门紧闭,死一般的寂静。
守营将士从了望塔上探出头来,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
“来者何人?”
“放肆!”一名白发老校尉怒喝,“连咱们天蓬元帅都不认得了?奉玉帝旨意,官复原职!还不快开营门,命火正尚副将速速出迎!”
喊声持续了近一个时辰,营内依旧毫无动静。猪悟能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眉头紧锁。他低头看了看手中圣旨,那金光似乎黯淡了几分,墨迹也显得有些飘忽。
难道……那道真正的圣旨丢失后,天庭另有安排?这个念头如冰锥刺入心头,让猪悟能脊背发凉。
就在此时,营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一道缝隙。一队人马疾驰而出,甲胄精良,杀气凛然,却无半分迎接的喜气,倒像是临阵备战。猪悟能心头火气上涌,正要发作,目光却骤然一凝——为首那人,正是天河水师副将火正尚!他身形魁梧,面容刚毅,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猪悟能从未见过的疏离与审视。
“火将军!”猪悟能勒马上前,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难道你连本帅都认不出了?”
火正尚在马上抱拳,动作标准却生硬,声音平板无波:“净坛使者菩萨,不知驾临水师,有何见教?”
“净坛使者?”猪悟能几乎要笑出声,随即又被这称呼噎得脸色发青,“我乃奉旨前来,重掌天蓬元帅印,统帅天河水师!火正尚,你莫非是眼瞎了不成?”
火正尚神色不变,目光扫过猪悟能手中圣旨,又掠过他身后那些旧部,最后落回猪悟能脸上,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
“菩萨明鉴。末将只知,天蓬元帅一职,我们并未收到任命通知,不知净坛使者有无任职凭证?”
“凭证?!”猪悟能如遭雷击,手中圣旨差点脱手掉落。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比当年被贬下凡间时更甚。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火正尚,“胡说!本帅几日前分明接到王灵官传旨,命我即刻赴任!圣旨虽失,但内容确凿!”
“王灵官?”火正尚嘴角似乎极轻微地牵动了一下,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复杂,“菩萨有所不知。王灵官那日所传之旨,确有其事。然,就在圣旨送达菩萨手中后不久,天庭便有紧急军情传至——北溟水怪作乱,祸乱天河源头。玉帝震怒,认为此时启用被贬之将恐动摇军心……”
猪悟能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他呕心沥血伪造圣旨,带着旧部满怀希望归来,竟只是一场天大的笑话?他低头看着手中那道自己亲手写就的“圣旨”,墨迹在阳光下显得如此可笑,仿佛一个拙劣的骗局。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声音干涩:“所以……你们早就知道?”
火正尚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末将等接到天庭最新钧旨,已有三日。只是……末将等念及旧情,未敢贸然相告,怕扫了菩萨兴头。”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菩萨西行有功,位列仙班,已是无上荣光。这天河水师,早已不是当年模样。还请菩萨……莫要强求。”
“强求?”猪悟能惨笑一声,笑声中充满了不甘与悲凉。他猛地将手中圣旨掷于地上,金光瞬间消散,化为一张普通的黄纸。他环视身后那些同样面如死灰的旧部,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他们跟着自己,图的是什么?不就是这虚无缥缈的“官复原职”吗?如今,连这最后一点念想,也被天庭轻飘飘地碾碎了。
“好!好一个‘莫要强求’!”猪悟能声音嘶哑,眼中却燃起一股倔强的火焰,“本帅今日,便要进这营门,火正尚,你敢拦我?”
火正上尚脸色一变,厉声喝道:“菩萨!此乃军令!擅闯军营者,军法处置!末将虽念旧情,但职责所在,不敢徇私!”
他身后将士齐齐上前一步,刀枪出鞘,寒光凛冽。
猪悟能看着那寒光,又看看火正尚决绝的眼神,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熄灭了。他忽然想起西行路上,师父曾说过:“放下,即自在。”可这放下二字,何其之难?他一生所求,不过是一个名正言顺的位置,一个能让他挺直腰杆的身份。如今,连这营门都进不去,何谈放下?
他缓缓调转马头,不再看那紧闭的营门,也不再看火正尚。他对身后旧部挥了挥手,声音疲惫而沙哑:“走吧。天河水师……容不下我猪悟能了。”
队伍沉默地转身,沿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远离了那座曾承载他们所有荣耀与梦想的大营。夕阳西下,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投在天河之畔,显得无比孤寂。猪悟能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营门依旧紧闭,仿佛从未有人来过。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一生,就像一场闹剧。从高老庄的女婿,到天蓬元帅,再到净坛使者,兜兜转转,最终却连一个归处都找不到。
天河之水奔流不息,水声呜咽,仿佛在为这位失意的元帅送行。猪悟能勒住缰绳,仰天长叹,那叹息声融入暮色,久久不散。他终于明白,有些门,一旦关上,便再也无法轻易打开。而有些身份,一旦失去,便再也无法真正寻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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