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阳竞渡的“落水”疑云最终因找不到真凶而不了了之,但那股暗流却并未平息,反而在看似平静的王府水面下涌动得更加汹涌。贺兰筝虽未再多言,但与林晏清相遇时,眼神少了些往日的锐利对抗,多了几分审视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林晏清乐见其成,至少减少了一个明面上的敌人,但她也深知,贺兰筝性情刚直,若不能彻底澄清误会,这点缓和随时可能消失。
太妃受端阳那日惊吓,精神有些不济,将府中庶务更多交由林晏清打理,自己则多在佛堂静修。这无形中加重了林晏清的担子,却也给了她更大的施展空间。她趁机进一步整顿府务,将一些可能存在隐患的岗位进行了调换,尤其是靠近几位“客人”院落的人手。
柳纤云依旧在静心苑“静养”,安分得有些异常。苏婉茹则仿佛彻底沉寂下来,除了必要的请安,几乎不再踏入王府,只偶尔从其他夫人小姐口中听闻,她在筹备组建一个什么“京华女子诗社”,意在聚集京中有才情的闺秀,以诗会友,风雅至极。
林晏清对此并未在意,只要苏婉茹不来招惹她,她也懒得理会。她将更多精力投入到新购置山地的规划和“手工小组”新品的开发上,日子倒也充实。
这日,林晏清正在书房审阅山地引种果树的可行性报告,李玉薇端着一碟新做的荷花糕,怯生生地走了进来。
“表嫂,您忙了一上午了,歇歇吧。这是薇儿跟着厨房新学的,您尝尝合不合口味?”她将糕点放在书案旁,声音细弱,眼神却飞快地扫过摊开的报告。
林晏清放下笔,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有心了。”却并未去动那糕点。
李玉薇似乎有些失落,绞着手指,犹豫了一下,又道:“表嫂,薇儿听说……苏小姐组织的那个‘京华女子诗社’,过两日要在城西的‘沁芳园’举办第一次雅集,还给王府递了帖子……表嫂您会去吗?”
林晏清挑眉:“哦?帖子递到王府了?”她并未收到。
李玉薇点点头:“好像是直接递到门房了……薇儿也是听下人们议论才知道的。都说那诗社汇聚了京中大半的才女,若能加入,是极有面子的事情……苏小姐还给贺兰小姐也发了帖子呢,也不知道贺兰小姐去不去……”她说着,偷偷观察林晏清的神色。
林晏清心中冷笑。苏婉茹这是绕开她,直接将帖子递到门房,是想造成她不知情或者被排除在外的假象?还是想借此试探她的态度?并且特意提及贺兰筝,是想暗示什么?
“本妃近日忙于庶务,恐无暇参与此类雅集。”林晏清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李玉薇“哦”了一声,脸上似乎有些惋惜,又站了一会儿,见林晏清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才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她走后,林晏清立刻唤来心腹丫鬟:“去门房查查,是否真有苏婉茹送来的诗社请柬。”
片刻后,丫鬟回报,确有一封装帧雅致的请柬,被门房收下后,因林晏清近日忙碌,尚未呈报上来。
林晏清看着那封请柬,沉吟片刻。苏婉茹此举,无非是想在外界营造一种她林晏清不被才女圈子接纳,或者自恃身份不屑与会的印象。若她不去,流言恐怕又会添油加醋;若她去,苏婉茹定然准备了后手等着她。
去,还是不去?
最终,林晏清决定去。躲,是躲不掉的。她倒要看看,苏婉茹这“诗社”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两日后,沁芳园。这里以水景闻名,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此时荷花盛开,清风徐来,荷香阵阵,确是雅集的好去处。
林晏清到得不算早,园内水榭中已聚集了十几位衣着光鲜、气质各异的年轻女子。苏婉茹作为发起人,一身月白素雅长裙,正与几位小姐谈笑风生,见到林晏清,她立刻迎了上来,笑容温婉得体:“王妃大驾光临,婉茹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苏小姐客气了。”林晏清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水榭。她看到了贺兰筝,她果然来了,正抱臂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荷花,神情有些百无聊赖。李玉薇也跟在林晏清身后来了,依旧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见到林晏清,水榭内的说笑声稍微停滞了一瞬,众人的目光纷纷投来,带着好奇、审视,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较量之意。显然,宸王妃的到来,让这次雅集多了些不一样的意味。
“王妃能来,真是让诗社蓬荜生辉。”苏婉茹笑着引林晏清入座,“今日雅集,不拘礼数,只为以诗会友,陶冶性情。我们先赏荷,稍后便以‘荷’为题,各自赋诗一首,互相品评,如何?”
众女皆点头称善。
赏荷闲聊片刻,便进入了赋诗环节。丫鬟们奉上纸笔。苏婉茹率先成诗,是一首七律,辞藻华丽,对仗工整,将荷花的清姿与品格描绘得淋漓尽致,引来一片称赞。
接着,其他几位素有才名的女子也陆续献上诗作,水平各有高低,但皆在水准之上。轮到贺兰筝,她直接摆手:“我不会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你们玩你们的。”态度干脆,无人敢勉强。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林晏清身上。
苏婉茹含笑望来:“久闻王妃见识广博,不知今日可有雅兴,让我等领略一下王妃的诗才?”
来了。林晏清心中了然。她知道自己的诗词水平也就寻常,绝比不上苏婉茹这等专门钻研的才女。若强行作诗,只怕会贻笑大方,正中苏婉茹下怀。
她并未慌张,从容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迎上苏婉茹的视线,微微一笑:“苏小姐谬赞了。于诗词一道,本妃确实只是略通皮毛,不敢在诸位大家面前班门弄斧。”
她坦然承认自己的“不擅长”,反而让一些想看笑话的人有些意外。
苏婉茹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面上却故作惋惜:“王妃过谦了。既然如此,不如请王妃品评一下方才诸位姐妹的诗作?王妃眼光独到,想必能有高见。”
这又是刁难!品评诗词,需要极高的文学素养和鉴赏力,说浅了显得无知,说深了容易得罪人,怎么说都可能落入陷阱。
水榭内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林晏清。
林晏清却依旧从容,她目光扫过方才众人所作的诗稿,略一沉吟,缓缓开口:“诸位妹妹才思敏捷,诗作各有千秋。苏小姐之诗,如工笔重彩,精致典雅;李侍郎千金之诗,如写意水墨,清新自然;张御史家小姐之诗,则带几分豪迈之气……皆是佳作。”
她先总体肯定,谁也不得罪。然后话锋一转:“不过,本妃以为,诗以言志,亦以咏物。咏荷之诗,多赞其‘出淤泥而不染’,品格高洁。然则,荷花之美,岂止于此?其根植淤泥,默默积蓄,方有亭亭玉立之姿;其叶承雨露,宽厚包容,方显田田叠翠之态;其莲藕深埋,洁白如玉,更是奉献自身之德。若能由表及里,观其生长之艰辛,品其奉献之精神,或许能赋予咏荷诗更深一层的内蕴与力量。”
她这番话,并未具体点评任何一首诗的好坏,而是从“荷”本身的精神内涵出发,提出了一个更高的立意和视角。这既避开了具体品评可能带来的麻烦,又展现了她不同于流俗的见解和思想深度,瞬间将单纯比拼辞藻的“诗会”,拔高到了对事物本质思考的层面。
水榭内一片寂静。几位才女面面相觑,似乎都在咀嚼林晏清这番话。就连抱臂旁观的贺兰筝,也投来了若有所思的目光。
苏婉茹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她没想到林晏清会用这种方式破局!这比作出一首好诗,更显功力!
半晌,一位素来以耿直着称的将军之女抚掌道:“王妃此言有理!光是夸荷花好看有什么用?得像王妃说的,看到它底下的辛苦和奉献,这才叫真懂了荷花!”她这话,无疑是对林晏清观点的高度认同。
其他几位小姐也纷纷附和,看向林晏清的目光多了几分真正的敬佩。
苏婉茹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着笑容:“王妃见解独到,发人深省,是婉茹等狭隘了。”她心中暗恨,又一次让林晏清轻松化解了危机!
李玉薇站在林晏清身后,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只是那绞着帕子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诗社雅集最终在林晏清无意中主导的新一轮讨论中结束。回府的路上,贺兰筝与林晏清同行了一段。
“你今日,倒是让我刮目相看。”贺兰筝忽然开口,语气不似以往那般带刺。
林晏清淡淡一笑:“不过是实话实说。”
贺兰筝看着她,眼神锐利:“苏婉茹今日吃了瘪,不会善罢甘休。还有那个李玉薇……你小心些,我总觉得她不像表面那么单纯。”经过端阳之事,她对林晏清的观感确实复杂了许多,至少觉得她不是那种只会耍阴私手段的人。
“多谢提醒。”林晏清点头。她自然也看出了李玉薇的不对劲,那份怯懦之下,似乎隐藏着更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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