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的餐桌比往日更显热闹。
王玥端上最后一盘清炒时蔬，翠绿的菜叶上还挂着水珠，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新鲜的光泽。
李娜低着头，将切好的奶油蛋糕分到碟子里，项圈上的牵引绳松松搭在椅背上，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赵冰冰坐在角落，面前摆着半碗白粥，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神时不时瞟向隔壁房间。
苏瑶吃过药后靠在床头，脸色依旧泛着病态的潮红，20岁的姑娘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被单，像只困在笼子里的鸟。
林风坐在主位，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目光扫过餐桌旁的几人。
王玥的工装袖口沾着机油，那是下午检修钻井机时蹭上的；
李娜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却掩不住眼底的麻木；
赵冰冰的手指还带着洗菜时泡出的褶皱，与她曾经涂着昂贵指甲油的模样判若两人。
虽然神情各异，但确实给这个别墅带来了更多的生气。
“冰冰，”林风突然开口，打破了席间的沉默，这个亲昵的称呼在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清晰，“你在公司待的时间长，认识的人多，有没有相熟的医生？”
赵冰冰握着勺子的手猛地一顿，粥碗里的热气氤氲而上，模糊了她瞬间涨红的脸颊。
她下意识地抬眼，正好对上林风平静的目光，又慌忙低下头，耳根泛起细密的红，声音显得很轻。
“财务部的张姐丈夫是市医院的外科医生，姓刘。暴雪前听张姐说，他被调去发热门诊支援了，之后就再也没联系上……”
餐桌旁的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
王玥端着空盘的手顿在半空，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迅速低下头，假装整理碗碟；
李娜切蛋糕的动作慢了半拍，垂着的眼帘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柳若雪握着周雅的手紧了紧，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
“发热门诊？”林风似乎没察觉到众人的异样，语气如常，“那地方现在估计早就空了。”
“还有急诊科的王医生，”赵冰冰的声音依旧带着点不自然的拘谨，“以前公司体检都是他负责，医术挺好的。但他家在老城区，离这儿太远，暴雪封路后，估计也出不来……”
她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桌布的边角。
林风没再追问，只是夹了块蛋糕放在周雅碟子里：“尝尝赵阿姨做的，味道不错。”
周雅拿起小勺，小口挖着奶油，心里却不像刚才那样平静了。
‘冰冰’这个称呼像颗小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她注意到赵冰冰泛红的耳根，王玥姐姐紧绷的侧脸，还有母亲放在桌下悄悄收紧的手。
晚餐结束后，王玥和李娜收拾碗筷，赵冰冰回房照看苏瑶，客厅里很快只剩下林风、柳若雪和周雅。
壁炉里的火焰噼啪作响，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
周雅攥着林风的衣角，想找些话来说，却听见林风对王玥吩咐：“钻井机的压力阀好像有点问题，等下你去检查一下，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王玥应了声‘好’，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工具房方向。
周雅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心里那点莫名的不安又涌了上来。
夜深了，周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她悄悄爬起来想去倒杯水，经过走廊时，却看见工具房的灯还亮着，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王玥低低的说话声，夹杂着林风偶尔的回应，还有金属碰撞的轻响。
她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凑到门缝边。
“……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刚才是密封圈有点老化。”
王玥的声音带着点喘息，“多亏你发现得及时。”
“嗯，”林风的声音听起来很近，“明天记得多备几个密封圈，这种天气零件容易损耗。”
停顿了几秒，周雅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还有王玥带着点慌乱的低吟：“林……林风……”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周雅的心跳得飞快，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脸颊发烫，慌忙转身跑回房间，钻进被子里还在不住地发抖。
她想起李娜脖子上的项圈，想起赵冰冰红着的耳根，想起母亲眼底的忧虑。
原来……原来大家和林风都是这样的吗？
人越来越多了，每个人好像都有和林风‘亲近’的方式。
王玥姐姐会修机器，林风就跟她待在工具房；赵冰冰会做蛋糕，林风就喊她“冰冰”；李娜阿姨……虽然总是不说话，但林风也常找她。
那自己呢？
周雅越想越害怕，眼泪不知不觉掉了下来。
她再也睡不着了，赤着脚跑到柳若雪的床边。
柳若雪还没睡，正望着窗外的风雪出神，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她脸上，映出眼底的焦虑。
“妈，”周雅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我刚才……看到林叔叔和王玥姐姐在工具房……”
柳若雪猛地回神，将女儿搂进怀里：“怎么了？”
“他们……他们在里面很久了……”
周雅说不清心里的感受，只觉得酸酸涩涩的，“林叔叔喊赵阿姨‘冰冰’了，王玥姐姐也……”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只是紧紧抱着母亲：“妈，我们会不会越来越不重要？林叔叔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他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们了？”
柳若雪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疼得她喘不过气。
她低头看着女儿哭红的眼睛，那里面的恐惧和不安，像面镜子，照出了她自己深藏的焦虑。
赵冰冰会做精致的甜点，会打理家务，甚至懂些基础护理，比只会做家常菜的自己有用得多。
王玥能检修机器，能守夜巡逻，是别墅里不可或缺的劳力。
李娜……李娜有她的‘用处’，那是自己和王玥都替代不了的。
她只会做饭，只会收拾屋子，只会哄周雅睡觉。
这些在末世里，算什么呢？
亡夫温和的面容突然浮现在眼前，他曾笑着说她做的每一道菜都藏着心意。
可如今，这份心意在生存的重压下，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她既怕辜负亡夫的情义，更怕自己和女儿沦为边缘人，连这栋别墅的暖炉都蹭不上。
“妈，你是不是也喜欢林叔叔？”
周雅突然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其实……喜欢也没关系的。王玥姐姐、赵阿姨她们，不都是这样吗？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只要我们不被丢下……”
女儿的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柳若雪固守的防线。
是啊，在这人命如草芥的末世，所谓的忠贞和体面，能抵得过一碗热粥，抵得过一个安全的角落吗？
她看着周雅冻得发红的鼻尖，想起女儿夜里惊醒时喊的‘林叔叔’，想起林风每次护在她们身前的背影。
窗外的风雪还在呼啸，壁炉里的炭火渐渐燃成灰烬。
柳若雪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的犹豫已被决绝取代。
她轻轻拍着周雅的背，声音低哑却坚定：“雅雅，别怕。妈知道该怎么做了。”
无论要放下多少矜持，无论要跨过多少心理的坎，她都必须守住自己和女儿在这栋别墅里的位置。
为了周雅，也为了在这残酷末世里，能抓住的唯一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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